月城最中视角,时间线接续自五上BE,包含主线及部分活动剧透。昨天突然想到的点子,结果在飞机上构思着给写完了。
「是吗,就连那家伙也。」
眼前失魂落魄、步履蹒跚的身影正是平日里和茅森交情甚好的和泉。方才从司令官口中听闻的话语还在脑海中尚未散去,而那凌乱的银发和布满泪痕的脸颊,更是提示着基地里可能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了。这早已不是鄙人第一次失去战友,于自身而言更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回离别,但自从知晓了那个真相以后,这还是第一次。
是的,大家都早已不再是人类,鄙人也好,现在的战友也好,曾经的战友也好,都早已品尝过死亡。当下的人生不过是赝品,是纳比从过去的人格中描绘的一具具栩栩如生的人偶。
这个真相,直到她的肌肤在眼前一点点变成凝胶状的物质,方才意识到。
所以她不在了,鄙人再也吃不到那火候正好、颗粒分明的炒饭了。每粒米都是她一点点挑选、一点点分拣的,每一口都饱含着心血和汗水,所以与众不同。不论基地的厨师怎样努力,都再无法复现。即使用了更加高级的食材,味道也终究不一样。
所以她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诉说着战争结束一起开定食店的想法。为何直到现在才懂得那句话的意义,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追忆那时候的过往。
自那以后,看着基地里的纳比成了我的日课,可是早已不可能分清哪些曾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然后告诉她们如今已解放中部地区的捷报。把藏托付给茅森之后,便也再不能从基地中认出她了。而现在就连茅森都离开了,不知会变成基地里哪一只纳比。
缓步走到基地里那片隐秘的田地,秋风中吹来稻香,如今稻花正随风摇曳,稻穗上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条。如果她还在的话,想必会被拽着一起来收割吧。可如今稻田的主人已随风飘散,只有黄熟的谷粒诉说着曾存在于此的裙摆。像她曾经传授的那样挥动镰刀,一点点切断茎叶和大地的联系。握在手中,结出的每一粒稻粒都饱满到令人浮想联翩,香气涌入鼻腔,心情都平静下来。可这世上又有谁能让它们成为珍馐呢。
不配上热气腾腾的米饭,再丰盛的汤也终究无法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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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寒意逼人。
不知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多久,把收割下来的稻谷交给基地的工作人员,鄙人的工作便结束了。风卷走黄落的秋叶,渐疏的草木间,纳比们跃动的身影显得愈发清晰。
空气渐渐冻结,冰冷的手触碰脸颊,将冬的力量传导给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不禁打了个冷战,虽然鄙人是武士,仍有些耐不住这温度。
远处的长椅上,一如既往地立着一座冰雕,那副姿态倒确实和她的名字有几分相称。自茅森走后,和泉就一直是那副样子,只有樋口一直不厌其烦地伴在身旁,将泪水收藏在纸巾里。
把藏托付给茅森她们的那天,抱着绝对不能让后辈看见的心情,鄙人拼命地忍耐着,然后在茅森离开病房的一瞬,闸门彻底失效,泪水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已说不清那感觉是悔恨还是悲伤,但再也见不到藏的事实如石头般压在心头,心里仿若空了一块。
思索着,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了食堂,只有沉浸在料理的世界里,心才能平静下些许。听闻着锅里翻腾的气泡正在发出的响声,寻觅着那个决定的瞬间,只有食材加入的时机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才可能做出美味的汤汁。也只有此时,不安才不会袭来。
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了料理的制作,如果藏在身旁,定会一面唏嘘,一面端出两碗香喷喷的米饭,然后带着满面的笑容坐在面前,一起品尝汗水凝结的成果。大快朵颐的时光过后,也会用手拭去鄙人嘴角偶然粘上的饭粒,放到口中,面容间透出满足和陶醉。那笑容如同理所当然般映在脑海里,却已有相当的日子没真切地视线里出现了。
那还是金桂花香萦绕的季节,如今肃杀的寒风里,积雪抹去了屋檐上梅雨的痕迹。
用料碟盛起少许汤汁送入口中,味道变得有些陌生。说陌生好像也不太贴切,因为至少半年都是这样的状况了。火候也好,时机也罢,同过去都没有半点改变,可味蕾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让白河她们也品尝过,听到的反馈却一如既往,依旧是赞不绝口,没有察觉到明显的变化。难道是鄙人的味觉出现问题了吗?
不,鄙人可能比谁都更清楚缘由吧。
不配上甘甜可口的米饭,再美味的汤也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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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沉着脸,撒下无数泪滴将大地浸没。雨仿若未曾打算停歇般持续着,冲洗着花丛里点缀着的紫阳花。
基地里新添了几座坟茔,虽然清楚那不过是衣冠冢,却切实地提醒着,这是一场赌上生命的战争。
穿过一方方墓碑,视线被两个鲜红的发卡拦住。虽然制作不甚精良,却显得一尘不染,一如那深不见底的红瞳。墓碑也毫无经受风雨的痕迹,想必是谁每天擦拭的功劳吧。和茅森游玩的时光仍清晰得难以忘却,那份激动每每回想起,都如此让人怀念。
继续向前,直到看到墓碑上Satomi Kura的字样。轻轻拭去表面的雨水,在碑前放下一把米粒,随后转身离去。
从过去开始扫墓便是定时日程,之前是28F的队友,如今还会到藏的碑前。偶尔也会遇到和泉,从半年前开始她也一日未曾缺席。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只是鄙人的泪一次都未曾让她看见。作为基地里最年长的前辈,终究不愿让后辈惦念,何况那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切肤之痛。笨拙如鄙人寻不得任何能告慰她的词句,只得立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
这倒是让人回想起当初配属到30G的时候,一直让人放心不下的小笠原。经历漫长的时间,小笠原也渐渐安定下来,成为了队伍里愈加可靠的存在。仅剩五人的30G如今依然能够活跃在一线,她同样功不可没。虽然31A的战绩没有一丝下降,可就连队长和泉都仿若一具僵尸,如今也很少看见31A的队员们如过去般喧闹了。唯有白虎偶尔追逐着她们,发出阵阵悲鸣。只有岁月能让她们如小笠原般渐渐寻回自我和战斗的意义吧。
鄙人又怎能让这样的后辈看见眼里的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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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新的作战宣布,这一次是30G和31A协同的讨伐任务。
一年前并肩作战的日子仿若还在眼前,可如今物是人非,胃里不禁一阵阵痉挛。神经突触将在神盾之塔时把巨刃插入藏体内的触感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每当想要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记忆便阻拦着自己无法沉浸,因而意识再未曾遗失过。
31A的队员们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战斗却如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人一般顺畅。过去的说笑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只有战绩在不断刷新。舍弃了感情,战斗力却提升了,不禁令人感到讽刺。
路上的星癌体被渐渐扫荡干净,正当松了口气时,耳边响起白河坚定而急切的声音——
「情况不对,全员战斗准备!」
一瞬跃入视野正中央的是形似蟑螂的庞然大物,伸出触须准备大开杀戒,而目标则是刚从上一场战斗中回过神来的31A队员。
「危险,快躲开!」
鄙人连忙冲了过去,挥动巨剑挡下了第一波进攻。回过头来,却发现和泉冷峻的目光里出现了夸张到不可能注意不到的慌张。
创伤后应激反应,好像是叫这个症状来着。而眼前的正是之前让茅森殒命的怪物的同族,而且明显更加棘手。呆若木鸡的和泉、逢川和国见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就连朝仓和东城都有些乱了阵脚。但眼前的敌人却没有半分想让人撤退回去搬救兵的想法,退路被死死挡住。另一边,白河她们也遭遇了类似的绝境,虽然保持着战斗力,但进退维谷,生机恐怕只有把这个怪物当场手刃了。
简直是再糟糕不过的状况,上一次如此的绝境可能还是28F的大家牺牲的日子。当时,浑然忘我成为了制胜的关键,却也让鄙人品尝了绝望般的悲伤。但如今那是已被封印的禁术。
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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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城~」
耳畔恍然间响起的声音,不禁一颤。是藏吗?可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我在这里啊。」
握着炽天使的双手感受到一阵温度,熟悉的触感让我意识到了名为藏里见的存在正在左侧。
「你回来了吗,这么久你都去哪了呀?」
「去了很远的地方哦。比起这个,现在该怎么办?」
「鄙人不清楚,浑然忘我也用不了…」
「没事的,我在小月城身边哦。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嗯。」
「所以大胆去吧,化身罗刹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吧。」
心底涌出一阵暖意,意识正在变得清晰,敌人的攻击模式可以清晰地预测了。挥动炽天使,怪物终于像是感受到了痛苦,将一条触手收缩起来。
「很好,就这样!」
继续着刚才的模式,渐渐适应战斗节奏,白河和朝仓她们也在协助掩护,仿佛看到了几丝生机。可是,怪物却毫发无损,打在外壳的攻击仿若搔痒般,状况并没有丝毫缓解。
……
肌肉逐渐酸痛起来,渐渐招架不住星癌体的持续攻击。更加令人绝望的是白河无法和基地取得联系,就连援军都很可能要到司令部发现异常才会派出。触手拍在地面上的声音,仿若末日审判的鸣钟。
绝望间,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小月城,用那个吧,没关系的。」
「可是…」
明明不久前,鄙人亲手捅穿了你的心脏。
明明不久前,鄙人亲手结束了你的生命。
明明不久前,鄙人亲手剥夺了你的记忆。
明明不久前,笨拙如鄙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你的心意和感情,追逐着名为死的幻影。
如今没有了你,空气都黏重到无法忍耐。
如今没有了你,汤汁都苦涩到无法下咽。
如今没有了你,连战斗都无法随心所欲。
「那不是小月城的错哦。」
「怎么可能?」下意识否认道。
「那也是绝境对吧,如果不那样做,如今大家又在何处呢?」
身旁正在战斗的东城和畏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和泉,都是一同探索神盾之塔的伙伴。如果当时……隐约间仿若看到了茅森手持单刃挡住触手的身影,她也是为了守护31A的笑容而被吞噬的吧。而在一旁,藏一如既往地满面笑意,双手环抱鄙人的身体,将力量逐渐压在身上。就这样回味着藏的笑容,心里也渐渐浮现出了答案。
「鄙人试试吧…」
「嗯,不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小月城身后哦。」
力量涌入双手,鄙人仿佛感受到了封印在缓缓解除。而在舍弃意识之前,用所能喊出的最大声音,对着那无数次默默注视的身影,鄙人喊道——
「和泉!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是茅森想要看到的吗?她拼上生命想要看到的,是笑着的你啊。」
「可是?」
「鄙人明白你的心情,失去藏的时候也是一样。可一想到她,就仿佛她还在身旁,便不再悲伤了。所以,不要哭,茅森她一定也很难过吧。」
到最后都是这么笨拙,连像样的劝人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狠狠地揭了一把伤疤。又或许这话不是为她,而是为那个尝不出味道、感受不到力量、只得每天在稻田里彳亍的自己而准备的吧。
「……嗯?」
于是,趁着自己的决心还尚未退却,鄙人用尽力气,将意识沉入无尽的深海——
「浑然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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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巨剑已穿透了星癌体,传导来的震动或许正是它的心跳吧。这样就结束了,这一次的敌人相当棘手啊。
「月城!!!」
一回神却听见白河的悲鸣声,敌人不是已经…眼前是化为尖塔的骨骸,而身上传来的剧痛引导着视线回到身上,殷红的血迹正如喷射般从伤口涌出。
这样啊,这次没有人受伤真是太好了。
双手被紧紧握住,来源却不是藏,而是菅原和小笠原,泪水从眼眶滚落。陪菅原嬉闹、跟小笠原切磋的日子也是难忘的时光。而一脸自责和悲伤的白河身旁,美也正倚靠着她,同时用双手擦拭着泪水。
原来藏离开的时候,鄙人的表情是这样的啊。
「月城前辈!」
视线的正上方出现的,是已哭成泪人的和泉。
「嗯。」
「月歌,她当时也是这样冲上去的。然后……对不起,明明约好了要让自己一直都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可我却……」
「嗯。」
「抱歉前辈,一直都让你也替我担心了。」
「抱歉。」逢川和国见也说道。
后辈的目光里恢复了几分坚定,日后的31A,应该会更加强大吧。
然后,远处笑着的,是身着白裙、戴着草帽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一瞬恢复的意识再次开始远离,或许身体正一点点化作凝胶状的物质吧。变成纳比的话,是不是就能认出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了呢,是不是就可以与你一同在稻田间漫步了呢?
鄙人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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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步向前,拥上那在稻田里早已等待着的人,牵起双手一同前行。夏的气息渐渐浓郁,风吹动着正茁壮成长的稻苗,想来不久后便能一同品尝收获的果实了。
只要你在身后,我便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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