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第五章中篇后续,剧透注意。
部分情节可能引起精神不适,请大家轻喷,谢谢。牛排线的不恰当断点可以说把大家对麻子的恨意久违地激发出来了,但麻子真的就仅仅是为了把山脇当成工具人才建构了这样一条故事线吗?因而带着这样的思绪回溯,本文也只是在现有设定基础上,思考出的一种可能的后续。
另:为了写好这篇,笔者捏着鼻子去重温了一遍五中day11,差点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只有佐月麻里发现了异常。
在静冈附近海域坠机后与基地失去联系的队长山脇·波昂·伊瓦尔,竟在几天后于百公里外归属于千叶的离岛被奇迹般地救回。听闻这一消息,全队上下都兴奋不已。在司令官室,大家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位阔别多日的伙伴。身上显得有些残破的制服证实着她在过去的几天里的离奇经历,全身上下散发着的是却与此刻陷入存亡危机的基地格格不入的强烈气场。那鲜红的瞳中燃烧着的斗志,仿佛要将整个炽天使基地吞噬殆尽。
但或许是作为忍者的敏锐,麻里却发觉如今的小伊尔仿若与自己隔着一层玻璃,挡住了想要赶去重逢的内心。出现在眼前的小伊尔,不对,是貌似小伊尔的存在,不仅没有展现出丝毫重逢的喜悦,面目反而显得有些狰狞,仿若眼前的人都不是曾与她朝夕相处的队友,而是恰好被分在同一间宿舍的陌生人。谈吐中也是丝毫未曾提及他人,只有令人生厌的急躁。
不详的疑云笼罩心头,但作为商店王牌店员的麻里一面保持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却一面窥探着其余队友的表情。小巫呼和小星罗的确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但两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小伊尔的巨大变化。
“令人折服的说服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啊。”
而另一边,小丰却挥舞着蟹钳拳套,满心欢喜地沉浸在山脇大人自地狱归来的喜悦,之前的痛苦于她而言仿若玩了一场过长的捉迷藏。如今最后一个人也已经找到,新的游戏又将开始,幸福洋溢在那写满了童真的笑容上:“山脇大人的存在本来就会令人折服馁!”
只有小阿黛尔默不作声。或许是忍术的作用,让众人察觉不到异常,唯独麻里发觉一旁的她正在瑟瑟发抖。
果然忍者对于危机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敏锐。麻里的内心多少有了些底。既然大家隐隐约约都有察觉,是不是应该问一下小伊尔目前的情况呢?
不行,现在还是暂时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万一对方是什么棘手的不详存在,那么眼下不动声色混过去,日后再考虑对策,或许才是最优解。麻里的思维飞速得出这一结论,然后顿了顿,仿佛销毁了方才多余的思绪,用与平时别无二致的语气说道——
“嗯,没有错,她是个了不起的队长。”
“奇怪,感觉跟平时的脇脇不太一样啊……”简报室里,茅森同学的感叹并没有逃过麻里的耳朵。
“感觉你现在气场超强的。”逢川同学则用常人难以理解的比喻说明着自己的心情。小伊尔如此明显的变化,理应无法逃过基地众人的眼睛,就像此刻自己最仰慕的参谋——和泉由希同学说的那样:“你又在讲那种超自然的话了。不过她的气质的确是变了。”
“是吗?”只有一旁的小不点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此刻的她不完全是队友。带着心中默默得出的这一甚至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结论,麻里依旧观察着情况。听闻了朝仓同学正在修养的情况,素来最体谅他人的小伊尔,却连都眼皮不眨一下地扔下一句话,仿佛在生病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如此不像话……健康管理也是士兵的分内工作吧。”
“司令官入室。”七濑的声音打断了对话,让众人的视线都挪到主席台上,但余光中麻里却仿佛瞥见茅森同学脸上一道道鼓起的青筋。
果然,就算是面对司令官的安排,小伊尔也趾高气昂、丝毫不愿服从派遣。明明31A的战力甚至可以做到在缺少两人的情况下依旧可以承担起先锋队的重任,但仿佛是朝仓同学欠了她168个亿一般,小伊尔丝毫不愿意退让。
“小伊尔……”明知道自己此刻即使是阻拦恐怕她也不会听从,麻里还是决定尽一份自己作为队内参谋的心力。而就像自己预想的那样,面对司令官的调遣“啧”地轻哼一声落座的小伊尔,二郎腿仿佛要翘到了天上。
明明从那时主动放弃了A的称号起,小伊尔对31A的大家都抱有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敬意,也一直主动承担着作为游击部队的重任。因而可以肯定,眼前的人恐怕绝对不是小伊尔本人了。
司令官完成战术部署一离开简报室,姑且先称之为小伊尔的存在便立即站起身,挡在了正要转身离开的茅森同学面前,质问着她朝仓同学的去向。被小伊尔挑衅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茅森同学,出于战友的本分还是将事实真相告知了她。听闻这一切,小伊尔的愤怒更是溢于言表:“在这种战争时期,每个人都有压力吧……!!有谁会因为忧郁就不战斗啊!!”
“小伊尔,别再争了。我们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吧。”面对显而易见的异常情况,麻里心急如焚,却只能组织成如此的话语。而就像是顺着她的话,小伊尔撇下一句“也是,跟她说这些也没用。”便要离开。如果是平时的茅森同学恐怕此刻已经抓住了她的衣领,但或许是牵挂着队友特别是一旁冷汗正从额头上缓缓冒出的和泉同学,她仿佛长出了一口气,用极尽嘲讽的语气感谢道:“我有感受到脇脇的满腔热忱哦,感觉斗志都燃烧起来了,谢谢你。”
会议以不欢而散作结,小伊尔头也不回地朝基地的大门口走去。麻里心中不详的预感很快得到了传言的验证,小伊尔在病房大闹一场,然后硬拖着朝仓同学来到竞技场拼命。虽然朝仓同学以平常的样子便打败了她、得到了司令官的认可,但以上每一句话中所谈到的小伊尔都仿佛是素不相识的存在,压根无法把她同那个关心伙伴、体贴他人的山脇·波昂·伊瓦尔联系在一起。
“山脇她怎么了啊?感觉从孤岛回来以后就完全不像个人了。”“是啊,这家伙一点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也太自私了吧。”基地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作为商店店员的麻里,自然难以逃脱众人的闲话,只能强装镇定地继续着收银工作。恐怕只有自己一切如常,才能骗过旁人的眼睛吧。
一旁的小阿黛尔则是从中午起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货架旁默默协助着自己。
得赶紧去找谁打探下情况。带着这样的想法离开商店的麻里,很快遇到了一个堪称救星的存在。
东城同学,不,这个有着远在这个基地其他人之上的理性和知性的,貌似东城同学的存在,仿佛等待着自己一般,迈着优雅到难以置信的步伐,行云流水般出现在身旁。俊俏的面容上却体现不出丝毫名为感情的要素。
“你应该有事情想要问我对吧?”
“没错,关于小伊尔。”麻里连忙整理了思绪,想要从精英情报员口中打探情报,却不料对方似乎早已预想到自己的反应,像是不希望她问出口那样,直接接过了话茬:“那家伙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吧,肯定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山脇·波昂·伊瓦尔了。”
“可是……”
“原本的山脇去哪了对吧?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就算是我也只知道自己知道的部分哦。”
“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麻里迅速跟上了情报员的思路。“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具体的原因虽然不太清楚,但合理的假设姑且可以做一个。”东城同学言简意赅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星癌危机爆发前,人类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将一个人的头部连同大脑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姑且分别称之为A和B吧。“
“嗯。”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获得了新的身体的A,其记忆没有丝毫变化,但感情和处事方式都被B完全同化。”
“可是……”麻里陷入了沉思,情报员却转过身子做着离开的准备,只有眼睛睥睨着她。
“没有时间了,我该去做战前准备了。虽然现在的我有接近6成的把握能够成功。“
而她离开前,情报员的最后一句话,却让麻里的内心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算是给你一个忠告吧,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
正如情报员所设想的那样,到达7000m高度推离陨石的作战取得了完全成功。6成的确率看似不低,但实际上也仅仅比小星罗的占卜应验概率高出7个百分点。想到这里,麻里不禁为东城同学的勇气感到由衷佩服。
连日笼罩着基地的阴云被寒风吹散,在摆脱了陨石危机的如今,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基地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只有一处例外。
“记忆,到底是什么?”
被抛下一连串情报的麻里尝试着从情报员提供的线索中搜寻与小伊尔有关的蛛丝马迹。
小伊尔的状态依旧完全无法令人放心得下。扫荡作战中,几次不顾战局舍身冒险,幸好小阿黛尔反应及时,才让她没有吃到逞能的恶果。面对着来访的星癌体,小伊尔手中的镰刀却仿佛匕首,架势也完全一副与野猪决一死战的样子。明明这些生物与野猪无论从样貌还是尺寸都毫无关联,但不知为何自己便会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她说,不要相信记忆呢?”
“啊,是佐月啊。发生了什么吗?”
将自己从精神世界打捞起的是平时最为憧憬和敬佩的和泉同学。可虽然作战取得了成功,和泉同学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笑容,被一层树脂阻隔的眼角旁,泪水的痕迹依稀可见。
“和泉同学。我这边没什么了,只是……”麻里欲言又止。让方才不知发生过什么的她参与到自己的烦恼中,会不会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情,不过正好可以整理下思绪。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嗯,多谢和泉同学了。”麻里思索片刻,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如此,山脇吗?确实感觉这家伙跟平时完全不像同一个人了。她平时可是能跟我们队里那家伙相提并论的离谱存在呐。”
“茅森同学吗?”
“嗯,那家伙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山脇跟她实属臭味相投了。可虽说月歌如今是成熟了不少,还是希望她能来多依靠依靠我呀。”
被不经意间塞了一口狗粮的麻里本考虑着何时向基地里的大家公开自己和小阿黛尔的进展,却忽然察觉和泉同学或许是为了自己考虑才稍微岔开了话题。怀抱着如此的感激之情,麻里继续共享着情报。
“哦,觉醒状态的东城还说过这样的事情啊。说来那家伙也是完全不让人省心,看来那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要带朝仓一起上天了。”
“原来东城同学那时候说是6成而不是会议上说的5成,是考虑了这一点进去啊。”
不然的话甚至比小星罗的占卜应验概率还略低一点。麻里并未将这句话一并说出口。
“我们队里真是集结了一群怪胎呢。”和泉同学的脸上呈现出难得一见的笑意。“跟这群怪胎们在一起,虽然是连我自己都感觉变成了怪胎,但出乎意料地,其实很开心啊。”
“31A的大家关系真的很好。”麻里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说回你跟我讲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没太跟上东城的思路,但确实想到了一些事情。”和泉同学还是把话题转移了回来。“暂且不论不同身体的情况,就算是同一具身体里拥有两套完全不同处事方式的例子,我们队里都能举出两个呢。”
“朝仓同学和东城同学吗?”
“是啊。虽然这两个例子稍微有些不同。东城恐怕是因为不够聪明,无法理解觉醒状态下积累的那些多到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情报,才总是显得一副笨笨的模样吧。但那家伙其实还挺可靠的,觉醒状态虽说帮我省了不少事,也总归有几分被冷落的感觉。”
“嗯,能理解。”自己并非未曾体验过吐槽役只剩下装傻的角色可以扮演的感觉。
“至于朝仓。”陈述着的声音此刻却陷入停顿,紧跟着的是一声长到仿佛清空了全部思绪的叹息。
“和泉同学……”麻里担忧地试探道。
“不,我没事的,只是确实有点舍不得她,毕竟可可怜她呀,虽说是杀人魔,却是个好人啊。”
虽说杀人魔和好人往往扯不上关系,但既然是和泉同学的评价,想必千真万确。
“可可怜同学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她离开了朝仓。不,准确地说,是朝仓从她那里毕业了。”
“这样吗?”
“那家伙啊,简直是给自己和大家准备了一场完美的告别,Perfect Goodbye。一切都太过于顺理成章,以至于就连我都无法下结论到底怎样才是有利的。唯一的遗憾或许是觉醒状态的东城强行压制住了自己愚笨的一面,等到木已成舟才放她出来吧。”和泉同学摘下眼镜,泪水顺着脸颊淌到衣服上。见状,麻里连忙递给她一张纸巾。回到陈述中的和泉同学,声音里依旧包含着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解离性人格障碍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疾病,但在如今这个战争年代,以朝仓的情况,其实放着不管,也无可厚非,对于战斗力应该没有丝毫损失。只是可可怜她还是做出了决定,将属于自己的战斗回忆归还给了朝仓。”
“她们虽然共享一具身体,彼此间却并没有共有记忆吗?”
“按照朝仓和可可怜的描述恐怕是这样的。这点也和我通常认知的解离性人格障碍相一致,即存在人格间的记忆断层。二者彼此交换情报似乎也是通过意识层面的交流达成的,有点像在同一个磁盘的不同分区彼此间拷贝数据。”
“跟东城同学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所以我想东城说的不要相信记忆,可能也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吧。我其实很能理解为什么东城会觉得自己漏算了、直到到达神盾塔才悟出自己给自己亲手设置的机关。面对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记忆,留在不谙世事的舒适圈里,想来或许也无可厚非。就连我也并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如此一来,觉醒状态下的她憧憬着愿意甚至主动接受自身记忆和经历的朝仓,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原来是这样吗?麻里恍然大悟,自己对小伊尔的遭遇和改变忽然有了一个假设。
“嗯。不过听你这样一说,对于小伊尔的情况,我可能也稍微有了些眉目。不愧是和泉同学,谢谢啦。”以略带些激动的语气,麻里连声感谢道。
”没什么啦,我其实也是瞎猜。当然如果能稍微帮到你就再好不过了。”和泉同学的表情总算是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31A经历了一场死别,每个人都承受着失去伙伴的巨大苦痛,但即使如此和泉同学还是愿意尽一份心意帮自己解疑答难。在此刻的麻里心中,这份恩情的重量,恐怕不知何时才能还清了。
“关于记忆和感情这些事情,其实基地里还有一个人,你可以去找她聊聊。”见佐月再次陷入沉思,由希缓缓补充了这样一句话。
“嗯?”
“31B的樋口,她或许有一些经验能帮到你。月歌出事以后,在最绝望的时刻,我得到了她的帮助,才整理内心,做好了和那家伙重逢的准备。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可以考虑找她去聊一聊。”由希说着,眼睛却瞟向了不远处,一个人影正挥舞着双手。
“哦哟,说曹操曹操到,月歌叫我了,那我先过去了。”
“没事,今天真的麻烦和泉同学了。这个人情我日后一定会还。”
“没啥,谈不上多大的事情啦。拜拜。”
挥别麻里的由希很快追上了前方等待着的月歌,并肩的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只留下被夕阳的余晖缓缓拉长的影子。
“怎么了?商店店员居然不营业,跑来研究所干什么?”
虽然样貌与和泉同学有几分相似,但一开口所感受到的气氛便截然相反。麻里不禁意识到眼前的人绝非善类,于是凭借着商人和忍者双重身份的敏锐,她迅速调整了话术:
“樋口同学在研究上真的很厉害呢,今天我这边也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请教下。”
“但说无妨,不过我可是很忙的。”
得到了樋口的首肯,麻里用尽可能凝练的词句讲述了自己的疑惑。随着叙述的推进,樋口的嘴角渐渐上扬。
“嗯呣,听上去是有趣的课题。不过讲出我的观点前,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嗯?我是佐月麻里,在炽天使基地里担任商店店员🎵”
“我说的当然不是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圣华略带神秘地叫停了麻里营业模式的自我介绍。
“樋口同学,你是想说?”
“虽说我们的记忆都是从前世继承来的,但就像东城那家伙所说的那样……”圣华突然暂停了讲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却毫无变化:“哦哟,好像不小心把什么事情给说出来了。最近经常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呢。”
“你是说,前世吗?但是我只有这一世的记忆啊。”一脸疑惑的麻里想不明白自己的记忆明明毫无断点,所谓前世又何从谈起。而此刻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圣华,则是装作没有发生一样,一脸平静地盯着佐月,嘴角处几分笑意却隐约可见。
“难道说?我们其实是……”
“不愧是商店街的忍者小姐,悟性果然与众不同。或许也到了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那我们……”
“换个地方说话吧。”
在圣华的指引下,二人来到一处隐秘的灌木丛。麻里环视四周,发觉此处竟是监控的死角,不禁佩服起樋口同学那看似荒诞不经实则细致缜密的心思。
“特意带我到这里来,看来一定是不能被别人轻易发觉的事了。”
“话虽如此,31届至少也有一支队伍完全知道了,我们的本质。”
“嗯,难道说?”
“没错,我们的记忆都是被植入到这具身体里的。”
“既然如此,容器是?“听闻如此情报,麻里却依旧显得波澜不惊:”原来如此。是纳比对吧?”
“真不愧是你,完全正确。”
“啊!”
脑海中已有时日的疑惑与今日的不解终于缀连成一张完整的网。麻里完全没来得及慌乱,同小伊尔的离奇转变相比,自己并非自己这件事,其震撼程度甚至相形见绌。不知从何时开始,或许是从意识到自己救起的年幼少女、如今竟以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样貌出现在面前开始,又或许是发觉了小伊尔早已拔锚起航、身旁的少女却无论何时都被困在同一座时钟开始。这些事情都显得理所当然,但每当脑海即将推导出可能的解,一团迷雾便笼罩在思维的链条之上,一切再次陷入锈蚀。
“可是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这本身便是有趣的课题,也是我至今还站在这里的理由。”圣华说着,视线却落在了远处,隐约可见一只落单的纳比。“纳比的特性之一便是适应性,也就是不会对记忆中明显的矛盾产生怀疑。一个简单的问题,今年是公元多少年?”
“嗯,今年是……奇怪,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对吧。”圣华打断了麻里的思绪,而后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在我们加入部队的同时,军方为了最大程度激发每个人的战斗力,会对记忆中与星癌体有关的部分进行改写或强化……”
“原来如此。”
“不过既然你会想到来找我,肯定是某个经常坐在长椅上的家伙告诉的吧。”
麻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恢复原状:“是的,和泉同学叫我来的。”
“那家伙吗,几天不见恋爱的酸臭气味就已经漫出来了,看了只让人想吐。不过这件事情之前可能也只和她说起过吧。”一脸嫌弃的圣华面对着麻里和盘托出:“我是为了体验死亡主动选择成为纳比的。”
“为什么?”
“能够研究死亡的机会,听上去就很有趣吧?犹豫半秒都是对好奇心的背叛。”
”话虽如此……“
“但之前也跟和泉说过,无论是记忆还是资料里的樋口圣华,都或许意外地是个有趣的女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算是现在的我也一样能如数家珍。但现在浮现在脑海中的事物,无论何时却都只有研究,别无他物。别人只会给出一些不痛不痒的解释,但只有我最清楚,失去的感情骗不过自己的记忆这件事。”
“樋口同学……”
“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水濑姐妹、只会害怕的柊木、只是只野兽的白虎……还有那个没有自信但比谁都勇敢的家伙,和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对我来说却正在变得有趣。所以我每天都故意和水濑姐拌嘴,故意去捉弄柊木……或许这一世我取回丰富生活和感情的关键,就在于此吧。”
“嗯。”麻里意识到,樋口同学看似总是挂着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表情,但对名为31B的集体,却抱有着独特的感情。
“等等,感情?”
“是的。现在明白了吗?”
“嗯……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但小伊尔的情况……啊!”
记忆是自身存在的基石。但樋口同学,却仿佛失去了感情,自身生存的动机完全靠理性所驱动,完全无法想象她之前的人生会像其描述的那般精彩。而这样的樋口同学,在名为31B的集体中,正一步步重拾从盒子里散落一地的卡片。结合东城以及和泉同学的话,真相似乎并非遥不可及。
“所以说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确切地说,是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情感,这样说更加合适?”
“或许是这样。即使共享记忆,灵魂也并非总是别无二致。不过……”
圣华却若有所思,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麻里缓缓吐出一句话:
“属于自己的一切,哪怕被大脑遗忘了,身体也还是会记得。”
从研究所回来,等待着麻里的却是地狱般的光景。
“丰后,要我说多少次,现在我们必须一切以帮助失去家园的人们为重,没有时间再这样玩耍了!”
“可是,山脇大人……”
“给我起来去竞技场,必须把战斗的本能狠狠刻在身体里。这样哪怕记忆消失了,也能够成为战力。”
“记忆?消失?山脇大人的话听不太懂馁~”
熟悉的31C宿舍里,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对话正在展开。巫呼和星罗脸色铁青,怒视着正大发雷霆的部队长,而一旁小小的身影缩在墙角里,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只有头盔和拳套还能证明着她正是丰后弥生。
“小伊尔……说太过了……”
“住口!佐月。你这段时间都跑到哪里去了,商店街的业务一结束就找不见你影子,想要拉你去训练都没有机会。啧,还有神崎那家伙也是……”
“山脇,这话就过分了吧。佐月为了掩护你一刻都没有怠慢过,神崎更是一直在帮你兜底。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们两个?”天音已无法再袖手旁观,朝眼前形似疯狂科学家的怪物怒吼道。
“……小天音,冷静一下吧……”一旁遮着眼睛的星罗神色显出几分慌乱,全然不似基地里最波澜不惊的占卜师。“……小山脇也是,不用对队友这么……”
“我怎么了?在你们一个个优哉游哉的时候,我可是……我可是!”山脇的面容渐渐扭曲:“我可是失去了本来会爱上的人啊!!!”
“山脇大人……我知道错了,这就跟你一起去竞技场训练。”
丰后从阴影里缓缓走出,矮小的身躯因颤抖显得弱不禁风,面容上布满了泪水。见到此情此景,麻里感到一阵痉挛,双手下意识怀抱着腹部。空气仿若被冰封一般,鼻孔一张一翕都似要用尽全身力气。正当此时,从门外冲进的人影,却一拳将厚重的冰层砸个粉碎。
“你这个假货!开什么玩笑?”
神崎一记重击,打在方才还在发号施令的人身上。山脇则显得有些恍惚,还来不及擦拭嘴角淌下的鲜血,一只手捂着自己正渐渐肿胀起来的脸颊,可下一瞬间另一侧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在下已经忍你好多天了,从你这家伙冒出来开始,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怒不可遏的神崎,狠狠细数着姑且被基地里其他人认知为“山脇·波昂·伊瓦尔”的家伙罄竹难书的罪状:“刚回来就跟已经身心交瘁的茅森阁下她们吵架,无视司令官阁下的命令,一意孤行。明明就完全不知道朝仓阁下的心理情况,却装作自己比谁都懂的样子去挑衅,然后被打了个落花流水,颜面扫地是也。不知道真正的山脇阁下听说有人竟冒充自己行如此肮脏龌龊之事得有多生气?”
“可面对自己的队友,却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是也。佐月阁下、天音阁下、樱庭阁下为这个部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可你呢?口口声声自己失去了可能会爱上的人,却要对此时此刻此处爱着你的人视若无睹吗?真正的山脇阁下,怎么可能会让丰后阁下哭啊?”
神崎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此刻被她的话语劈头盖脸砸中的山脇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微微颤抖的身形与不久前的丰后别无二致。而丰后却抬起头来,噙着泪水的双眼盯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上下嘴唇微微摩擦,嗫嚅着:“……从那天起,小波就和我约好了,要永远做朋友的,不论何时……那天飞机发生故障的时候,偏移力场耗尽无法传送的时候,是小波……是小波她为了保护我,把我推到了怪人金发忍者那里,自己却……”
“把我最好的朋友,把小波还给我啊……”泣不成声的丰后,抽噎着恳求道。
“你这家伙,害丰后都哭成这样了,把山脇给我交出来!”天音也声讨着她,面容涨得通红。麻里却全然无法陷入愤怒,反而是陷入了沉思。本以为是感动的重逢,却成了噩梦的开端。此刻已然推测出了可能的真相的她,实在无法将一切和盘托出。
“小丰,来这边吧。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此刻身为1号怪人,麻里发觉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我也一起,我们去捉迷藏吧。”小星罗也加入进来,一旁的小阿黛和小巫则继续围攻着小伊尔。
“小波她去哪了……”
“那我们去找找看吧。小丰感觉怎么样,还走得动吗?”
“嗯,没什么力气馁……”
“我来背着你好了,来吧。”说着,麻里便蹲在地上,丰后也毫不抗拒地趴了上来。
“嗯……柔软的触感……”
背着小丰离开宿舍,麻里不禁回想起不久前带着小阿黛尔回到基地的时候。同那时一样,不一会儿,麻里便隐隐听闻背后传来的鼾声。而小阿黛尔则传来Rinne,小伊尔已被她胖揍一顿,自己正三重影分身监视着她,避免其再有出格的举动。
“真是的,都说了多少次,要低调~”
回到宿舍,将小丰缓缓放在床上,便给小巫和小星罗也做了个手势,两人随着麻里离开了宿舍。小阿黛尔则是增加了一重影分身,继续保持着三堂会审态势,多出来的影子跟上了麻里的脚步。
“原来如此,虽然不想原谅这家伙,但山脇阁下确实遭遇了一番苦痛是也。”
“感情不属于记忆这件事情,真的毫无实感。”
麻里的叙述让三人都显得有些混乱。当然最关键的部分已被省略,此时不节外生枝才是最好的情况。
“恐怕事情的根源是小伊尔她因为保护小丰,错失了逃生机会,在坠海时脑部受到了外伤所致。据司令官之前介绍,小伊尔之前应该是一度失去了记忆,电子军人手册信号恢复后,司令官尝试通过炽天使口令唤醒了她沉睡在身体里的记忆。但此前她意识的状态,或许就像是海上漂浮的一艘破败的航船,航船上沉甸甸的货物都已在巨浪中零落,只有尚未沉没的船体在大海上随风漂浮,来到了获救的离岛。”
“货物是指那家伙的记忆和感情对吧?”
“嗯。但恐怕在岛上的经历也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在记忆恢复的过程中,两种世界观存在相互矛盾的地方,因而一时间出现了混乱吧。”
麻里的叙述大部分其实是推论。凭借着并不多的信息,她能够走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纳比内禀的适应性让相互矛盾的感情有了天然的土壤,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经历的一切、萌生的感情,无论记忆和灵魂以怎样的形式储存,只要有这具躯壳存在,便拥有了开启它们的钥匙。只希望自己的推测能够猜中,这样或许才能等来真正重逢的日子吧。
“所以,我们能做些什么呢?”知晓了山脇此刻的状况,小巫也无法再感到愤怒。说直白点,现在的山脇根本不是山脇,置气又有何用?
“恐怕只能是等她自己醒悟了。不过,我相信那份记忆和感情一定沉睡在她的体内。”
但愿自己的想法能够应验。麻里一边说着,一边在内心祈祷着。
浑身的酸痛将山脇从沉睡中唤醒。发生了什么?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眼帘中出现的三个完全相同的身影,令那份被同伴大打出手的记忆苏醒过来。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被打?顺着思绪逆流而上,山脇却发觉了异样。自己竟然对昔日的战友颐指气使,竟然对小丰的情况视若无睹。这又怎么可能会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呢?
“我明明就是我,可为什么……”
胸中另一份躁动不安的情绪却将热血推上太阳穴,脉搏剧烈地鼓动着,带动着自己朝想要为逝去的爱人复仇的道路上狂奔。
“怎么了?又想挨揍吗?”神崎毫不客气地粉碎了山脇试图越狱的幻想。
“不……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焦躁。”
“嗯,虽然不太想告诉现在的你。修炼忍法的要旨乃是越急躁、越要深呼吸冷静下来是也。山脇阁下,如果你还是山脇阁下的话,不妨也尝试一下。”
“嗯,多谢……”面对着神崎的分身,山脇进行了三次深呼吸。
冷静下来!脑海中的指令力排众议,让运动神经暂停运作,山脇方才意识到自己正席地而坐。环视四周,除了眼前的三个神崎,背靠着的床铺上,小丰正做着美梦,温暖的鼻息间依旧洋溢着幸福,仿若睡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今天是?”
“第九天,这样说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嗯。”
正常来说,还有一天,银色的时针便将归零,属于丰后弥生的记忆又将重新累积。岁月仿佛在大海间漫无目的地循环航行,每当时钟复位,自己便不得不回到最初的地方,周而复始。
不知不觉间,疲惫已充斥在记忆的每个角落。
自己早已厌倦了这场漫无止境的过家家。曾经幻想着要去毁灭的世界,早已同记忆中的大相径庭,那天起在生活中出现的怪物,顷刻间吞噬了人类生存的空间,将文明切割成若干以圆顶为单位的小块。不知不觉间,世界竟真的走向了毁灭。
明明和小丰从那时起便约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要从星癌体手中拯救世界,再用自己的手去毁灭它。后者是孩提时代的玩笑,但前者的重量却一直压在身上。山脇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着将小丰困在这场游戏中的罪魁祸首。
游戏一直持续着,山脇却渐渐成长为大人。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阅历,有了自己的好恶,有了自己的梦想……生命的厚度早已超出这场游戏本身,但随着自己眼中的世界渐渐变得丰富多彩,简单如同过家家的故事情节,早已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
早已厌倦了毁灭世界,早已厌倦了伪装反派,早已厌倦了循环往复……心中的某处早已萌生出厌恶,恨不得明天就可以带着小丰回到正轨上。可这并非为了小丰,更多的心思反而是为了让自己解脱。
或许自己从心底里也希求着有一个契机或是一个奇迹吧。
山脇深知自己绝非无情之人,愧疚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内心闪回。
带着沉重的使命,自己也不由得变得急躁起来,希望能更早地出人头地,然后联系到高层的专家找到解决方案。于是当自己在炽天使基地醒来,山脇意识到自己期待的契机或将降临。
可为什么自己不是“先锋队”的队长?这样的话,岂不是只能做些支援的工作,又如何能够出人头地呢。
幸好有身边的伙伴支持着自己。既然如此,为了大家共同的目标,向“A”发起挑战又如何?
可与舍身保护圆顶居民的茅森相比,急躁怯懦的自己简直显得一文不值。那一刻,山脇心中仅剩下对31A的敬佩。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受挫,但山脇还是意识到自己并配不上“先锋队队长”的名号。
“可小伊尔的目标要怎么办?”离开司令室,让其他人支开小丰后,佐月不无担心地询问道。
“就交给31A吧。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出人头地、到达高位,而我们要做的仅仅是站在她们身后,成为她们最坚实的后盾,然后希望她们不要忘了我们的事。”山脇的口气中总算没有了急躁,平静而温柔地陈述着自己的心意:“所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守护好手无寸铁的人们,然后尽可能保全自己,活到这场战争结束、为小丰找到解药的那天。”
当自己在沙滩上醒来,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与小丰有关的记忆也全部烟消云散,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在度过了平静的16年人生后,便被扔到了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上。虚幻到仿佛一场精心设计的真人秀。
皱胃、布丁、鸡胗、政、小次郎。和他们共度的几日时光,虽平凡到有些枯燥,却也能由衷地感受到其中的快乐。抛下一切杂念、用尽全力与猛兽搏杀,这样的经历,让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体会到了生存这件事本身的重量。
可生命太短暂,日常太脆弱。星癌体夺去了皱胃曾经的女友——味醂的生命,而自己竟在短暂的相处中萌生出几分对皱胃的情愫。此时尚且被称为佐藤布里昂的山脇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在短短四天的相处间便爱上了这个男人,可缺失的记忆却仿若一个空洞,无时无刻不渴求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机。
对皱胃来说,佐藤实则是味醂的替代品,填补了心中那份情感所指向的、由星癌体生生创造出的洞穴。但假以时日,两人内心中的空洞,或许也可以被彼此所填补吧。
但就连这样的时日,星癌体都不打算给。普通的刀剑无法刺穿的外壳,轻而易举地结束了皱胃的生命,就像自己面对野猪一样。
脑海中那份刚刚积累起来的情愫,瞬间便再次成为空洞。可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却指引着自己站起来,然后获得了与夺走自己情感的敌人相一战的能力。
“欢迎回来,山脇同学。”司令官的语气一如既往坚定。在一阵眩晕中,佐藤——此刻应该称之为山脇——方才发觉自己竟然拥有着可以将星癌体当成野猪屠杀的能力,可同样有着与之匹敌的力量,伙伴——姑且先这样认为——却并未全力以赴。这又如何不让人急躁呢?
可脑海中却隐隐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给我冷静下来好好考虑清楚,这是你想要做的事吗?”
“不好意思,我可以出去一趟吗?内心有些平静不下来。”
“嗯。既然是真正的山脇阁下的请求,那么自然可以。”神崎的话仿佛看穿了自己的本质一般。此前,明明队伍里最坐不住的一直是她,现在却要轮到她来替自己担忧了吗?
基地的小路上,点点街灯一如既往辉映着星空,夜幕笼罩着萧萧落叶,将深秋的寒风送到怀中,吐息在微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基地的日常持续着,路上的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微笑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而此时此刻在圆顶又发生着什么呢?真的像皱胃他们所说,一群人围在电视机前观赏着白天炽天使部队的英姿吗?
“山脇同学,你好。”
此刻伴着秋风送到眼前的却是自己几天前大打出手的目标。朝仓可怜正坐在教室旁的长椅上,一只手把玩着电子军人手册。平静而哀伤的面容,诉说着其与此刻的基地格格不入的心情。自己在完全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竟然就武断地认为她一定是因为懦弱不肯战斗,也实在是有些太不堪了。
“前几天强迫了你,实在是有些抱歉。本想着要在更加正式的场合说出来,但今天恰好遇到你,择日不如撞日。”
“没关系的。多亏了山脇同学,我在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也同样渴求着活下去这件事情,因此获得了可可怜的认可。”
“可可怜吗……你是说?”
“嗯。这样的她离开了,留下了一堆对现在的我来说陌生到难以置信的回忆……”
“可是……”
“多亏了你哦,我才明白即使没有可可怜的帮助,我也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她所期待的那样。”
山脇心中悔恨的气球,随着朝仓的叙述愈发膨胀起来。自己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无意间——不对,说是无意也太轻巧了——强迫着她去和自己做了决断。明明无论换做是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不一定比朝仓表现得更好,就算是自己也……
等等。自己当下所面对的,难道正是这样的处境?
“那时候山脇同学的表情我永远无法忘记。虽说跟我熟悉的那个山脇同学比起来,可以说完全是陌生人的表情。但如果可可怜有属于自己的躯体,一定也会做同样的事吧。正是有这样的山脇同学在,我才获得了勇气回应她的期待吧。”
“竟然……”
“但其实完全不像东城同学说的那样,虽然我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战斗,但可可怜战斗的记忆完全铭刻在身体里。因此我一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朝仓的话语变得愈发坚定:
“既然我愿意相信这样的自己也亲身体验过战斗,那么我其实相信,可可怜从未离开,我们在一起,才是名为朝仓可怜的存在,无论抛开谁,身体所经历的记忆、记忆所萌生的感情,都将支离破碎。”
原来如此,山脇也仿佛意识到了构成自身记忆的两个部分。由于记忆的机制,自己竟有幸亲身体验了解离的存在。名为山脇·波昂·伊瓦尔的部分代表着与小丰的回忆和曾经并肩战斗的时光,而名为佐藤布里昂的分支代表着与皱胃他们度过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四天,但建构在同一根母树上,这段记忆也同样是真实存在的。尽管那份萌生的爱情,与另一侧繁茂到复杂的感情相比,称之为吊桥效应带来的错觉甚至都不为过。但无论如何,那段时光让自己品尝的离别、教会自己的一切,将永远铭刻在内心深处。
“朝仓,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这份人情,就像当初逢川救过神崎一样,我一定会偿还。”
记忆对于拟态纳比而言比起神经元彼此间携带权重的物理连结,或许更像是彼此连结的可编程逻辑门,因而在运行过程中发生故障的机会或许也远远超过肉体。或许身为骇客的和泉同学能够更轻易地认识到这一点,但这样想着,麻里也迅速推演出了这一结论。
所以来源于意识本身、超越了意识的事物,都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被模拟出来。自己和小阿黛尔的忍术、逢川同学的超能力实则都来源于对高次元的认知和一定程度的干涉。所以同样地,小丰的记忆重置现象也可以被解释,既然是对大脑运行模式的完全克隆,就连记忆消除机制也一并实现了,或许也没什么奇怪的。那么山脇的异样,若理解为其在危机情况下的硬分叉,自然可以得到更加严谨的解释。
带着这样的想法,麻里凭栏倚靠,裙摆被轻轻微风扬起,视线中渐渐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山脇也来到了基地的桥上。
“好久不见,小伊尔~”
“不好意思佐月,刚刚对你们说了太重的话。”
“没关系的。伤势怎么样,明明说好了让小阿黛尔给我轻点的~”麻里迅速爆料出了重磅新闻。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说要不是她下了重手,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就想明白吧。”山脇的脸上写满了愧疚。
“回头还是得说说小阿黛尔,都说好了不要太感情用事。被队友生生揍晕的感觉如何?”
“老实说不太好。但你们受的伤一定更深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们的原谅了。”
浑身的酸痛让山脇无法完全集中注意,但比起自己给同伴们带来的伤害,肉体上的一点疼,简直轻到不值一提。
“给我不要痴心妄想,我们可不会原谅你哦~开个玩笑啦,虽然现在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嗯,还有一天时间。虽然我也想过被自己伤害的回忆如果被她遗忘了的话,便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一般,一切万事大吉。但我还是希望她知道我曾经伤害了她。”
“不过我不觉得完全是坏事哦。”
“为什么?”
“因为在这几天,你难得地从小丰的循环里挣脱出来了吧。”
“可你们都还身处其中,我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但我们认识小丰才不过大半年,小伊尔作为她的青梅竹马,一定品尝了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孤独吧。或许把有关小丰的记忆全部遗忘,本身就是你的潜意识对心理的一种保护吧。”
是的,潜意识中早已萌生出的厌倦甚至厌恶,就算此刻也未能消弭。但只有那时,一切都无法回想起的时候,却没有丝毫考虑过小丰的事情。难道说,意识里的那个空洞便是……
对皱胃的情感或许也只是失去了与小丰共度的回忆时,大脑建构出的保护机制。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山脇·波昂·伊瓦尔所背负过的。即使一时间忘却了,身体也永远会记得,就像和庞然大物的战斗技巧。
“不过在你重新去面对被世界和自己弄得一团糟的生活之前,请容我对你说一句。”
佐月转过身来,远处的海面上,一朵绽开的莲花清晰可见。
“欢迎返航,小伊尔~”
从睡梦中醒来的丰后,揉着惺忪的睡眼,发觉自己的床铺上,小波正趴着酣睡。
明明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可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却总会察觉到几分异样。
不,眼前的少女一定就是属于自己的小波,因为那可爱的睡颜,同几天前别无二致。
于是当山脇再次睁开眼睛,迎接她的便是那灿烂到永生难忘的笑容:“小波,早上好。”
“小丰也是,早安。”
迟疑片刻,山脇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想法。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起便再也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对不起小丰,昨天那样吼你。我最近似乎有些太急躁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了……”
本以为被自己主动揭开伤疤的小丰一定会赌气,可下一秒额头便感受到温暖而稚嫩的触感。小丰的双手摩挲着,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
“没关系的,山脇大人一定是为了更高效率地毁灭世界,才要下狠心试炼奴家们的说。奴家们通过了试炼,所以山脇大人又变回了原样馁~奴家身为山脇大人的使魔得到了认可,真的好开心啦~”
明明被自己那样强迫了,明明被自己弄哭到泣不成声,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原谅我呀!”
“为什么?因为山脇大人就是山脇大人的说~”
“明明我都那样吼你了,全然不顾你的感受,全然不顾大家的心情。无论是对你们的感情,还是对31A伙伴们的友情,我都那样背叛过了……为什么你可以笑着说出来啊?像神崎、天音那样揍我一顿都好啊。”
山脇终于泣不成声。此刻哭泣着的自己,终于可以挺起胸膛,以山脇·波昂·伊瓦尔的身份,去接受山脇·波昂·伊瓦尔在过去的几天犯下的错。哪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原谅。
“没什么,因为小波是我最好的朋友啊。然后,31C的大家也是我替小波找到的、最得力的助手。她们也只是希望小波早一天回到身边。”
“不过既然是山脇大人的请求。”小丰却忽然狡黠一笑,戴上了蟹钳拳套,然后轻柔地捶打着山脇的胸口,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擦拭着她的泪水。
“被山脇大人这样试炼,奴家果然还是有些生气馁。如此我就原谅你了,小波。”
零落一地的时钟在自然的演化下无法组装归位,除非自然本身是有意识的存在。真相并非只有一个,就像记忆并非总是可靠,感情也并非具有唯一性;真相却又只有一个,就像身体无论何时都记得自己同星癌体战斗的日子、都记得如何把错位的表针拧回原位。
再过不到一天,银色的时针又将回到零点。但承载记忆的船只在短暂的失落后,已然做好了远航的准备。尽管总有一天需要返航,但山脇仍坚信着,正是一路上自己收获的满满幸福,成就了与众不同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