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茅森月歌睁开了双眼。
梦的温存令人怀念,可一旦醒来,那幻象便迅速被意识溶解,顷刻间便仅存感性的残骸。只有仅剩丝毫的色彩正试图将梦境中所见识的美好传达给这具身体。
可既然已失去了与那份美好重新链接的资格,能做的也就只有思索着新一天的计划,挣脱这温暖的被窝。于是月歌揉着惺忪的睡眼,试图让意识与现实连结,可脑海中总有些不和谐音,令纷乱的思绪无法聚拢,提醒着今日的与众不同。
是什么原因呢?这样思忖着,月歌却感受到些许异样,喉咙深处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感受到的钝痛提醒着自己,亟需下床喝口水,润润嗓子。叠好被子,爬下床铺,可脚尖触达地面的瞬间,一阵闪电般的疼痛便撕破意识,划开整个头颅,在视野里都激起一阵火花。晕眩裹挟着思维,脑海中仅余痛觉。月歌不由得抚着额头,就近倚靠在支撑着床的柱子上,寻找着平衡。
“月歌,怎么了!?”
急促的呼唤透过耳鼓直达内心。渐渐找回平衡的月歌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和泉由希的关切,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没啥啦小希,就只是感觉有点头疼。”
话音刚落,由希便一个箭步冲到月歌面前,手背贴上额头的瞬间,本就紧锁着的眉头便拧成了一个八字。
“月歌,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感冒了啊?”
“诶小希,笨蛋也会感冒的吗?”
“会这么爽快地承认自己是笨蛋的队长,那只能为她的队友捏一把汗了。从你描述的症状以及体温来看,月歌,你毫无疑问是感冒了。”
“太好了小希,我不是笨蛋。”
“会这么想的都是如假包换的笨蛋啦。真是的,都站不稳了还这么生龙活虎,有这份精力就好好休息早点养好身体回到战场上嘛。”
“诶,可人家现在头好痛的啦。”
“那就先吃点退烧药,赶紧上床去休息吧,饶了我吧,身体都这样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说着,由希在宿舍的储物柜翻找片刻,取出一板药片,从中拿出一片递给月歌。月歌没有丝毫犹豫,右手从由希手中接过药片,左手拿着刚刚接好水的水杯,咕咚一口便吞了下去。
“好,那我先上去了,小希~”
因疾病的关系本就显得比平常柔软的声线里,故意拖长的尾音更是透露着撒娇的气息。红晕悄然爬上了小希的脸颊。
“嗯。我今天会留在宿舍这边的,有什么情况直接叫我就好。”
指尖传来的温度不会说谎,由希深知月歌虽然之前嘴上不饶人,身体的状况实则不容乐观。幸好今天恰巧是难得的休息日,总归是不用在减员的状态下作战,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而一旁的队友们听闻月歌的异常,也纷纷凑过来。
“月歌小姐竟然感冒了,怎么会这样?”
“本小姐倒是从来都没感冒过。等等,莫非本小姐是笨蛋?”
“怎么又有队友承认自己是笨蛋啊,这样的队伍也太不靠谱了吧。”
逢川惠的主动装傻得到了由希的积极吐槽。
“月歌同学病倒的话,由希同学心里一定很着急吧。”
“放心吧和泉同学,你今天尽管照顾月歌同学就好,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什么二人世界,你们也留下来帮忙啊,靠我一个人照顾这家伙肯定忙不过来啦。”
虽然和月歌的二人世界的确是由希梦寐以求的,但骇客还是不打算趁人之危,何况是生了病的她。由希驱散了心中的邪念,转身面对着月歌的床铺,一声浅浅的叹息寄托着思绪。
“呼……”
刚回到床上便睡着了,不禁令人感叹这家伙的睡眠质量着实好得惊人。姑且先去准备一条温热的毛巾进行一下物理降温吧,带着这样的想法,由希本打算去洗手间,却发现其他队友已然作鸟兽散,只有Rinne的铃声传递着她们留下的讯息。
“真是的,没必要非得这样啦。留我一个在这里,反而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了。”
梦境是混杂着脑海中沉淀的思绪和记忆,由此而形成的潜意识流。过去和现在,回忆和想象,得以在快速眼动中交会,构成光怪陆离的幻影。对梦的解析更是成为弗洛伊德心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月歌曾在超自然力量的指引下经历过比梦境更真实的梦境,因而对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并不感到稀奇,无论是绵延无尽的金色麦田,还是波光粼粼的碧蓝大海。指尖仍残存着记忆世界里麦穗的触感,与眼前像是油画一般的幻象相比,更令人佩服惠惠超能力的强大。
是第几次梦到这片麦田了呢?月歌早已数不清。这里承载着自己作为软软的数年时光,和作为月歌存在的一瞬光阴,每当回到这里,心里就被思绪填满。
湛蓝晴空下,大地上隐约可见麦穗的投影,而穿过这洒满阳光的小径,便来到那个充斥着种种回忆的家,墙壁在绀色的瓦片衬托下白得有些耀眼。
推开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单手握持着吸尘器,一丝不苟清扫着的她。梦境里无数次闪回的光景,无论见到多少次,都会在眼中一瞬便晕染成模糊的印迹。而眼睛只消用力眨上几下,那模糊便细化成清晰到不似梦境的肖像,与周围简单涂抹的底色显得格格不入。每一根发丝都在从窗子探进房间的阳光照射下清晰可见,四枚手工制作的发卡镶嵌在发梢两侧,恰似红宝石躺在首饰盒中。两颗珍珠耳钉安放在耳垂上,低调但不失优雅。
茅森阳向正在做着家务,见月歌回来,便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射到刚刚进门的人身上。
“啊,月歌回来了啊,辛苦了。把东西放下,先喝杯麦茶吧。”
“嗯,我回来了。”
“咦,怎么感觉你的嗓音还有脸色不太对?让妈妈看看。”
月歌的声音似乎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阳向不禁有些警觉,连忙放下手中的吸尘器来到月歌面前,将手掌放上额头。温度透过触觉传递到内心,让阳向不禁为之一沉。
“额头好烫,烧得还蛮严重的。姑且先测量一下体温吧,看看是否需要吃点药。我先去找。”
阳向连忙取来温度计和药。一段时间后,电子体温计的LED屏显示出的数字,让阳向的内心更加焦灼。
“这个温度,月歌你先吃药,回去房间休息吧。晚些时候我们观察一下是否需要让爸爸帮忙带你去医院。”
“好的,妈妈。”
阳向扶着月歌,护送她回到房间,将床铺收拾停当,回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从浴室取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在装满热水的盆中浸泡片刻,带去了月歌的房间。
“月歌,睡着了吗?”
意识在不知不觉间已被疼痛浸透。不,与其说是滴入脑海的墨汁在持续扩散,不如说是一根银针戳进了头颅深处、持续向大脑最深处进发。无法平息的痛,令脑海里的思绪此起彼伏,睡意因而难以滋生。
“还没有,感觉头有点疼,睡不着。”
“嗯。那我扶你起来擦擦身子?虽然你已经吃过药,但物理降温能够让体表的温度恢复得更快些。”
“好的。”
阳向一只手撑在月歌后背上,一只手扶着肩,帮助月歌从床上起来。将套头睡衣从身上脱下,用夹子从盆中取出毛巾,拿在手上静置了片刻。
“可能有点烫,如果会感觉疼的话和我说。”
“嗯。”
阳向便将毛巾贴在月歌背上。接触的瞬间,阳向瞥见月歌一时皱起的眉头,却并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的喊声。
“看来毛巾的温度还算合适。”
“嗯。一开始有一点点烫,不过现在好多了。贴在背上感觉好温暖。”
“那我就开始擦了。”
月歌感受着那片毛巾的温暖,而在毛巾的彼岸,妈妈的手掌正一丝不苟地在每一寸皮肤上轻柔抚过。平时妈妈也是这样一点点地清扫地板、擦拭家具,而现在,她的作业对象变成了眼前的女儿。
“力度是否合适?有不小心弄疼你吗?”
“没有,一点也不疼。”
“那就好,我怕自己手重了。”
“被妈妈这样擦着身子,好舒服啊。以前你有像这样擦拭过我的身体吗?”
“可能你记不太清楚了,但你失忆之前,每次你感冒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做。擦完身子,再为你煮一碗粥,等你睡一觉起来,基本上就恢复健康了。”
“嗯。不过确实是想不起来了。抱歉啦,妈妈。”
“没啥抱歉的啦,本来也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
可我明明就不是你的女儿,为何你可以如此温柔地为我擦拭着身子?
月歌,不,软软深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次次回溯之旅间,软软早已理解彼时的自己是乘着草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早已知晓自己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行者。梦的奇迹便是当下的认知与过去的回忆所构成的二重奏。软软早已没有了继续扮演月歌、骗取那份温暖的勇气。
“没关系的,不论怎样,你都是我最珍视的家人,我唯一的女儿。”
仿佛是看穿了软软忽然黯淡的眼神里正燃烧着的愧疚,阳向只是轻轻抚摸着她尚且有些温度的额头,轻描淡写地吐露道。
这里是梦境的世界,阳向也理所当然地知晓真相。那一天,重获新生的月歌用尽惠惠最后的力量回到过去,同妈妈坦白了一切。
“妈妈全部都知道,这些年来你受了多少苦,承受了多少委屈和悲伤,经历了多少不眠之夜,妈妈全部都知道。”
“可是……”
“你不是和我说过吗,和一群伙伴们保护着我们的事情。长大了的月歌竟然也可以保护大家,实在是让妈妈也刮目相看了。当然月歌一直是无论什么都一学就会,而且能做得比谁都得心应手,所以妈妈完全不奇怪呢。”
“嗯。那是一群非常可靠的伙伴,有厉害到可以让我和你见面的超能力者,有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指挥一整艘战舰的舰长,有不论面对多复杂的情况都能冷静应对的情报员,有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让保护着的少女成长的杀人魔,有勇敢迈出前进脚步比谁都坚强的御宅族……”
月歌悄然望向远处,阳光顺着窗子洒进房间,在地板上圈出几片金黄的领地,窗棂则将这领地分割成均匀的几个小块。
“当然,还有那位无论何时都在身旁的,我最信任的她。第一次面对强敌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觉得很紧张,你猜她对我说什么?”
“……嗯,猜不到,但我想,一定是能够让你把后背安心交给她的话语吧。”
“嗯。她说,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结婚吧。”
阳向不禁笑出了声,弯弯的眉毛勾勒出幸福。
“那妈妈可得亲眼见一见这位儿媳了,什么时候月歌带她来家里做客啊。”
“还没有结婚啦,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嘛。虽然……”
阳向注意到月歌的脸颊已悄然涨红。
“就连小希都说,我们和结婚也差不多了……”
眼前是陪伴着自己的妈妈,心里是陪伴着自己的小希。被妈妈擦拭着身子的此刻,月歌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那份名为幸福的温暖。
“嗯,这样就算擦了一遍。月歌果然是成了一名战士,肌肉线条相比于过去明显有了棱角,肤色也健康了不少。虽然你身材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一直是佼佼者,但竟然能够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看来月歌的确是努力过了。”
“不至于啦,小希的身材就比我的好不少。被妈妈这么一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妈妈是你的1号粉丝,这点一直都没变哦。而且小希是你的未婚妻对吧,月歌能找到比自己身材还出众的妻子,作为妈妈也更感到骄傲了。”
“真是的。”月歌的害羞早已溢于言表。
阳向为月歌重新穿好睡衣,盖好被子,从床上起身。
“那你先躺会儿,我先去厨房给你煮粥。”
“嗯嗯。”
疼痛依旧存在于脑海之中,但有妈妈在的此时此刻,一切都不足为惧。
再次睁开眼,月歌发觉自己仍躺在自家的卧室里,只是时间悄然来到了夜晚。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光亮。环顾四下,没有一盏灯是点亮的,只有月光投射在地板上。
寂静无声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声音。而灰尘的气息渐渐占领了嗅觉信号,房间内的陈设也完全没有生活气息,月歌感到一块冰正滑进胃袋。
对啊,刚刚妈妈说了自己要去厨房给自己煮粥的,那么她应该在厨房吧。这样想着,月歌强忍着疼痛从床上爬起,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开始朝着厨房的方向移动。
果然,厨房也空无一人,灶台附近没有丝毫在近期使用过的迹象。走廊的地板不知不觉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一路走来的足迹都清晰可见。海边的魔女之家,竟已这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不详渐渐爬上月歌内心的每个角落。
“妈妈,你在哪?”
在房间里四处奔走着,没有一缕月光映出她的身影。方才从每一寸肌肤表面拂过的温暖早已烟消云散,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只有寂寞的空气,正在吐息间凝结成霜,冰冻起内心。
头脑间的刺痛令月歌忘却了呼吸,过度奔跑的双腿早已失去力气,月歌一瞬便如脱了线的玩偶,跪倒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
是的,妈妈还是没能逃脱被大海吞没的命运。自己曾一次次回到过去,试图改写这早已注定的结局,但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未能让这艘大船偏离原本的航线丝毫。
“原来你已经不在了啊……”
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与那时阳光彼岸的光景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滚落的泪水没能换来栩栩如生的造像,只有客厅里尚且残存的陈设在眼前变得无比清晰,却映不出一个人影。
这没有了你的空间是如此令人焦躁,一刻都无法再忍耐。
月歌站起身,径直推开了房门,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月光笼罩的麦田里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门的彼岸所连接的,却是另一个同样的空间。
“这不可能,为什么?”
月歌继续寻找着出口,而那出口的门扉所连接的,果不其然,依然是房间。
无论怎样奔跑,无论怎样寻找,月歌都无法挣脱这除了悲伤别无他物的闭锁空间。
”小希,你在哪?“
梦的世界里并没有小希的存在,只有品不尽的孤独。黑暗吞噬了一切温暖,房间里那若有若无的月光,像是幻影,始终无法触及。
如果这一切都是来自高我的试炼,那请让我回到现实吧,我不愿再体会这孤独的味道了。月歌发自内心地祈愿道。
而像是回应祈愿一般,一阵急促的呼唤传入耳鼓。
“月歌,月歌!”
“啊!”
月歌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泪流不争气地从眼眶涌出,全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浸透。此时却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额头滑落到床上,原来是一块叠好的湿毛巾,尚且带着自己的体温。转过头,才看到床铺的梯子处,小希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月歌,你终于醒了。刚才看你好难受的样子,才想着得把你叫起来了。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小希,不如说谢谢你了。”
“稍等,我先来看一下温度。”
由希爬上了月歌的床,伸手触碰她的额头。可能是因为吃过药的缘故,感觉上已没有清早那般滚烫,但仍旧有些温热。
“温度似乎降了不少,感觉明天说不定就会退烧了。”
“看来笨蛋不会得感冒这句话,应该改成笨蛋感冒好得快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就算是满足我一个请求,可以不要这么轻易承认自己是笨蛋好吗。队长都是笨蛋的话,连队员也会被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吧。”
“可我脑袋真的很笨嘛。”
“饶了我吧。那块用过的毛巾先搭在床栏上吧,我带了块刚洗好的上来,帮你擦擦身子。”
“太好了,要被小希触碰每一寸肌肤了。”
“不要用这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说法好吗,况且还隔着层毛巾。”
“可是会摸到胸部的吧。”
“……是会啦,但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
“骇客的邪念已经完全压不住了。”
“是啊,这可是难得的可以肆无忌惮地触碰心上人的机会,和泉可以充分满足自己的需要了。”
床下两声悠悠的对话让由希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其他吃瓜群众,她不禁双脸涨得通红,用足以响彻整个基地的嘶吼发出了吐槽:
”没有那种需要啦!还有可可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夫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什么事!还是先抓紧时间品尝茅森吧。”
“没有要品尝啦。”
“诶,小希不想尝一尝吗?”
“倒是并非不想啦,不对我在说什么。”
“完全是两情相悦的状态了,快去结婚吧。”
“恭喜月歌小姐和由希小姐。”
另两个声音也加入对话,看来31A已全员到齐,四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由希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触碰月歌的身体。
“放心吧和泉,老夫只是把你需要的东西送回来,有远比看你们两个调情有意思多的事情。你说是吧,情报员?”
“我什么时候要被你这个笨蛋杀人魔指手画脚了。不过我也只是帮朝仓把花了不少GP的蜜瓜运回来切成丁,方便和泉一会儿嘴对嘴喂给茅森。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本人和惠小姐则是把食堂煮好的粥带回来,一会儿司令官有事情要叫我们过去,就不打扰二位了。”
“干得不错,玉。”
“被惠小姐夸奖了,好开心。”
“你们两个也快去结婚算了。”
“不要用看月歌和和泉的眼神看着本小姐啊……”
“司令官叫你们过去,还敢这样拖延?”
“那我们四个一起出发吧。”
“也行。”
脚步声渐渐远离了宿舍。
喧闹从31A的宿舍抽离,只剩下由希将毛巾贴在月歌身上,轻轻地擦拭着身体。
“毛巾的温度还算合适吗?”
“嗯。刚开始会有一点点烫,不过现在好多了。贴在背上感觉好温暖。”
“那我就继续擦了。力度怎么样,会感觉疼吗?”
“不会,小希的手法好温柔啊。不过,总感觉这种触感有些熟悉。”
仿佛一阵闪电划过,记忆中的阳向和身后的小希,其身影正在月歌脑海中重叠起来。
“感觉小希好像妈妈啊。”
“要说妈妈这点那还是找室伏比较合适。”
“抱歉,说了可能会让你误解的话。我是想说,小希擦拭身体的方式,和我妈妈有点像。无论是动作还是手法,都感觉很相似。”
“或许吧,不过我之前也没给谁这样擦过身子。跟洗澡的情况还是不太一样嘛。”
由希一瞬间仿佛听见一声轻柔的叹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月歌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刚才,做了这样的梦。”
月歌讲述着梦中所体会的事物,无论是那温暖的触感,还是一瞬闪过的愧疚,也包括那无法挣脱的孤独,尽最大努力传达给小希。
由希终于明白为何刚醒来的月歌看上去会显得如此痛苦。失去母亲的经历,让她失去了歌唱的理由,因而才选择在巅峰时期隐退。不知过了多少年,彼此在这个基地中以31届队员的身份相识,对妈妈的思念、失去歌唱理由的迷茫,月歌却丝毫未曾展露过。
明明那时会动摇到忽然失去一把炽天使,为何却不愿把最深层的想法吐露出来呢?
对妈妈的思念,即使是已再次拥有双翼的如今,仍在梦境中不断闪回,时而温暖,时而孤独。光是看着这样的她,便已足够心疼。想把她拥入怀里,用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爱抚,治愈她内心最深处已然结痂的伤痕,可自己是否拥有这样的资格,由希并不清楚。
打破这段沉默的是月歌。
“不过毕竟是梦境,具体的情节逻辑已经无法连贯地想起来。只是体会到的这些感情,仍清晰地保留在脑海里,所以还能回忆起一些片段。”
顺着月歌的话语略作思索,由希回应道:“嗯。梦到的事物总是很快就被遗忘,但那应该是潜意识的投影,都是你内心深处最宝贵的东西,生病的时候就更是这样。月歌,你现在也还是很想她对吧?”
“嗯,每时每刻都想。只是当时被小希唤醒的次日,在惠惠的帮助下,我总算是把心中的愧疚和思念传达给她,因而也获得了她的鼓励。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还能够以双刃形态持续战斗着吧。”
“嗯,那就好。虽然我其实并不太相信你所回溯到的是真正的过去,但潜意识里总觉得,无论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都一定会理解你,而你的心情,也一定能够真切地传递给她。”
“小希意外地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不要用和某位研究员一样的说法啊。”
月歌的表情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发生了变化。
“诶,樋妹吗?虽然很早就觉得我们两个意外地会很谈得来,但没想到。人家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夸小希的话,还被樋妹捷足先登了。小月歌哭哭——”
由希连忙选择话语安慰起看上去略受打击的月歌。
“不会啦,能被月歌你这样说,我其实……还挺开心的。”
可话音刚落,月歌心中却涌出些许不好的预感。现在仍在擦拭着身体的小希,会不会也像妈妈那样,在下一场梦境的开端……
“那个,小希……可以抱着我吗?”
“诶?”
面对月歌突如其来的请求,由希一瞬间显得有些慌乱,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嗯。想要被小希拥抱。”
“好吧,毕竟你是病人,病人的请求总归是得满足。”
由希将毛巾暂时放在一边,身子稍微靠近月歌,双臂将月歌揽入怀中。月歌的体温比平时高了不少,呼吸也显得凌乱许多,虽然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天,泪水尚未干涸的脸颊上,疲惫仍清晰可见。由希感受着怀中跳动着的心脏,右手轻轻地拍打着月歌的后背。
“好乖,好乖。”
爱抚的间隙,月歌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询问。
“小希,你不会走的对吧?”
“嗯,不会的。”
“那就好,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没有你的世界,一刻都不想体会。”
“嗯,你放心,我不会走的。况且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这场战争结束之后……”
小希的声音忽然变小,月歌则悄声追问道。
“……有点听不清楚?”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结婚吧……“小希嗫嚅着:”虽然现在和结婚了……也差不多就是了。”
“诶,小希这么想穿婚纱吗?早知道上次小麻里和色叶亲举办的婚纱试穿活动,看起来应该把小希叫上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活动吗,你有去试穿吗?”
“没有啦,毕竟小希不在嘛。”
“虽然就算在我也不会参加,更不用说和你一起试穿啦。”
——虽然还挺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由希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松开臂膀,继续之前的工作,不一会儿,由希便完成了作业。
“这样就擦好了。托其他人带回来的粥跟水果,我帮你拿上来?”
“好耶!所以就像司仔说的那样,小希会亲手喂我对吧。”
“嗯,会一口一口喂给你啦。虽然不会真的嘴对嘴就是啦。”
由希积极配合着月歌的装傻,恰如其分地用吐槽回应。虽然看上去就像是打情骂俏,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夜幕悄然降临,宿舍窗外已没有阳光的踪迹。曾随处可见的万家灯火,如今目力所及的也只剩维持基地运转的设施。虽然身上的燥热和疼痛仍未完全消除,但月歌还是祈愿着,总有一天要与身旁的她携手迎来洒满阳光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