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的假日与萤火虫的梦

来自圆顶避难所的(非)日常中,如一叶孤舟般的片刻安宁。
多CP向,包含到四下为止的剧透。

已不知是第多少个日夜。

身后张牙舞爪的怪物片刻不停地追逐着,身边的人群四散逃去,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道激光将血肉扯碎,一条条触手将身躯化为齑粉……

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地狱场景,就这样在眼前铺展开来。

只得用尽全力奔跑,直到从床上一跃而起,急促的呼吸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又一个噩梦。

而这噩梦并非虚造的幻想,是延续自记忆里曾经发生的真实。

不知多久前,这恍若噩梦的景观,淹没了视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至今仍能清晰忆起,内心身处的伤疤,尽管经历许多岁月,仍全然不能抹平。

那一天,名为星癌体的恐怖生物,将耸立的圆顶层层撕开,露出尖利的獠牙,吞噬了一度安宁的日常。听收养自己的阿婆说,自己的父母便是被这种生物夺去了性命,彼时仍在襁褓之中的我在血肉之躯构成的护盾中存活下来,被交给了这场灾难的幸存者中擅长照看婴儿的她。

仅靠父母的牺牲自然不足以面对传说中想要毁灭人类的存在,所以也多亏了及时赶到的炽天使队员,自己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炽天使?”彼时年幼的我,满腹狐疑地询问着阿婆。

“嗯,只有这样帅气的名字才配得上那群人的英姿。她们可简直是女武神下凡,三下五除二就把方才不可一世的星癌体打得落花流水。每一个居民看到这奇迹般的场面,都不由得跪在了身后。她们如同下凡的天使般拯救了我们,事后却全然没有回顾,片刻不停地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群人的身影。”

“炽天使,好厉害啊!”

“没错。你可要记住,是你的父母为你保下一线生机,是炽天使部队她们救了你。”

“好的阿婆,我一定记住。”

圆顶避难所的孩子们大多只能在被圈定好的范围内活动,白天在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回到家、吃过晚饭,便去广场上设置的大屏幕前聚集。起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天大家都一定会出门,不论阴晴、风雨无阻。后来知晓了炽天使部队威名的我才从阿婆的口中了解到,这部大屏幕上所展示的正是炽天使部队讨伐星癌体、收复故土的赫赫战功。

从那时起,我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那一位位女武神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星癌体,仍能在电光石火间杀出一条条血路,抵达预定的目的地。高擎巨盾的少女面对着敌人的炮火丝毫没有后退,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强大的攻势也如同搔痒一般。身后挥动着大剑的少女在远处射击的少女协助下一跃冲到阵前,斩断混沌与迷惘,风吹动着发丝,却不染半点尘土。

尽管画面被处理到全然看不清她们的真容,却也在年幼的少女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从此,自己便憧憬着成为炽天使队员。

恐怖的噩梦时常出现在脑海中,但坚信着炽天使定能攻坚克难,这单调平常的日子里,也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从一个小女孩出落成二八年华的少女。怀揣着成为炽天使的梦想、甚至在作文里一次次写着自己想要去战场与星癌体针锋相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家的信箱里却一次都未曾收到来自炽天使部队的挖角。想想部队里都是一群传统认知中的天才,而代公式尚且做不出数列题的自己,实在没有被称为天才的资质。这边的圆顶居然能凑出一套从小学持续到高中的教师阵容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了,虽然这套仅包含一两个人的阵容需要从识字一路指导到微积分。而这样一来朝夕相处的圆顶孩子们不论性别、年龄,全都成了通常所说的青梅竹马。

“小萤,你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吗?”这时身边通称小梦的少女用慵懒的语气抛出了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对爱情的认知完全来自于阿婆的讲述和私下里彼此间传阅的恋爱漫画的我,因为未曾真正意义上喜欢过某人,也就无从回答这个在此刻显得过于超前的问题。

“诶?小萤明明这么可爱,没有哪个男生跟你表白过吗?”

“是啊。说到底,圆顶这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地方,实话说很难对谁产生特别的感觉吧。彼此间太过熟悉,反而有点太容易看清彼此的想法了。”此为事实,因为我确实没有对圆顶里的男孩子产生过哪怕一丝一毫多余的感觉,甚至在阿婆眼里显得有些怕生。

可实际上,只有面对身边的小梦,我才能够敞开话匣子,和她一起打发这单调因而显得有些无聊的时光。

和小梦的相识是在圆顶的大屏幕前。由于屏幕上那挥舞着大剑的少女实在过于帅气,我不禁发出了赞叹,然而穿透鼓膜的却是来自身边的声音。

“啊——好漂亮!”旁边的女孩发出了更加引人注目的尖叫。

“你也喜欢她吗?”我不禁询问道?

“是啊是啊。她冲上敌阵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看多少次都不满足。”女孩兴奋得仿若在向一旁的我介绍她的秘宝,一面说着,一面手舞足蹈。

“嗯嗯。”见她如此激动,我也不禁附和道。

“小梦真是的,每次看电视都这么激动。”旁边的阿姨不禁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就是她的母亲。

“我家小萤在这点上也半斤八两。不过终究是小孩子,总归是爱闹腾。长大了可得文雅一点,别像个疯丫头似的。”一旁的阿婆也出来打圆场。

在家长的彼此谈笑中,我找到缩在一旁显得有些惊魂未定的小梦,悄悄说道:“那咱们以后一起玩咋样?正好都喜欢同一个队员。”

“好啊好啊。小萤你叫什么?”

“水野萤,是我的亲生父母留给我的名字。小梦呢?”

“我叫浅仓梦美,今年7岁。哦,我妈叫我回去,那明天见啦。”

“嗯,明天见。”

从那以后,小萤和小梦便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去厕所、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看电视、一起玩耍……以小孩子的阅历能够想到的所有事情,我们都恨不得一起去做,连老师有时都感叹我们像是连体婴儿一般,未曾有一刻分开。

多年以后,升入“高中”的我们,依然保持着孩提时代那样的亲密关系,虽然不会时时刻刻都一起,却大部分时候都依然彼此相伴。班上的男生有时甚至会感叹:“真羡慕梦美啊,能够和萤这样的大美女朝夕相处。而梦美也好看到让人有些嫉妒萤了。”

“没错,我就是要时时刻刻守在我家小萤的身旁,才不能让你们这群家伙的诡计得逞。小萤那么聪明又那么可爱,真是看多久都不会倦。”

“啊小梦真是的,没有那么好啦。不如说你的身材才令人羡慕,那么高挑、皮肤那么白,不像我这么矮。”

“小巧一点才可爱啦,而且你可是圆顶学校公认的第一美女哦。”

“真的没有啦,而且就这几号人、覆盖了小学到高中的年龄段的投票,真的有意义吗?”我不禁涨红了脸,心里一面盘算着不给小梦投票的人是有多么没品味。

“好啦别闹啦。哦,都这会儿了,得赶紧回家了,一会儿还得去广场看电视。最近这一季好像新换了主角,那个用双剑的女孩子好帅气啊。”小梦转移了话题,又开始发表她的炽天使队员粉丝感言。

“嗯,不过我倒是比较在意她身边那个银发的女孩,掌握了很多技术的样子,一直支援着冲在敌阵前的队友们,身材也非常好。”好吧,摊牌了,其实我也是骨灰级炽天使粉丝。

“诶,这样吗 ?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不如说她和双剑使之间的关系,总觉得有点,暧昧?”

“嗯?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回想了最近几天的录像,虽然影像比较模糊,但确实能感觉到银发少女站在金发少女身旁时,一颦一笑总显得十分轻柔。如果能看清她的眼神,想必是温柔守望的目光。

“对吧?”小梦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觉得,她们之间的感觉,是爱情吗?”

“不好说啦。或许再看下去就知道了,这一季的内容和情节都好有意思啊,百看不厌的程度了。”

我们起身离开被称为教室的房间。夕阳正缓缓挪动身子退出地平线之外,橙黄色的阳光落在小梦的脸上,映着她透亮的眸子,为面前可以被称之为美女的存在填上了足以与之相称的妆容。平常一直喋喋不休的她此刻却若有所思,沉默良久才突然开腔,旋即转过头去,像是故意不让我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不过,有时候真羡慕炽天使队员啊,能够全力贯彻自己的感情。”

那时的我全然不知小梦抛下的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资源极度匮乏的圆顶避难所能够提供的唯一娱乐,便是来自战场一线的视频剪辑。有时也会穿插播放一些日常故事、小短剧之类的。起初我真觉得每天播放的内容都是真实发生的故事,直到过去曾经做过真人秀导演的老爷爷暗示,我们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大型真人秀。

真人秀一般是会备有一套完整剧本的,每个故事的开展都遵循着编剧和导演的指示,看上去天衣无缝,背后却是提词板的功劳。越是长大越明白,如今的炽天使部队影像,或许和这一切也别无二致。

只是炽天使讨伐星癌体的事迹在圆顶外一刻不停地真实发生着。没有人真的见过炽天使部队,只是每当星癌体入侵圆顶,将安宁还给惊魂未定的人们的,一直是这群活在传说中的女武神。

所以即使是幻影,我们也一直相信着炽天使真实存在。

“接下来为大家带来一段来自炽天使部队的乐队表演,请大家掌声欢迎!”

“真稀奇啊,炽天使影像第一次播出这样的内容吧?炽天使队员竟然也在搞乐队?”小梦探过头来问道。

“是啊,这一季度给人的感觉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多了不少活力。”

而当音乐响起,我不禁屏住了呼吸,灵魂被音符所震动,脑海里回响着的词句,如同巨石激起的浪花,在阳光下闪耀着,映入内心深处。

“那是非常久远的记忆,理应有过歌唱的渴望,啊啊已经快想不起来了,但我的脉搏仍在此跳动……”我嗫嚅着,而一旁的小梦发觉了我的异样,轻柔地说道:“放心啦,即使你被所有人遗忘,我也会带你一同前往。”

虽然她的话也不过是在接歌词,但我不禁回想起不久前小梦偶然提起的问题,到底什么样的感觉是恋爱?这种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追随你、为你献上鲜花和祝福的感情,是否便已经是答案。

在舞台上吟唱着的正是在战场上挥舞双剑的少女,她身后的鼓手则是银发的少女。虽然昏暗的气氛隐去了她们的面容,但藏不住鼓手朝着主唱方向的深情凝望。每每发觉到,心都仿佛触电一般,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涌动着。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小萤你在笑什么啊?总感觉,看上去有点恶心呢?”

“不要取笑我啦,不是你之前说的吗,感觉她俩的关系有点?”哼,明明是小梦先发觉的,我不过是在她的引导下才有了几分多余的想象。

“喔喔你说鼓手和主唱对吧,确实能看出几分‘这场战斗结束后我们去结婚吧’的感觉。说真的我现在在嗑她们俩了”

“真是的,就这点互动和视线,怎么能脑补出这么一长串flag式发言的。”小梦的发言一如既往地漫无边际,我不禁吐槽了一句。脑海中回荡的却还是那穿透力十足的歌声和与歌词相称、恰如其分的旋律。

而人群中有人发觉,这首歌是几十年前风靡一时的乐队She is Legend的代表作「Burn My Soul」,就连主唱之一的声线都像极了那时昙花一现的天才歌手茅森月歌。

这是何等的奇迹。


樱花渐渐散尽,空气也开始沾染些许暑热。我和小梦依然每天准时观看炽天使影像,只是也经常注意着别人未曾或者很少注意的细节,比如——

“有没有发觉最初和主视角竞争的那支队伍里,两个行动颇有忍者之风的队员近来走得有些近?”小梦抛出了这样的疑问。

“好像确实是这样,金发的那个队员一直给人一种小金毛犬的感觉,而蓝发双马尾的少女看起来稳重得多,以前倒是没发现她俩关系走得这么近。但最近金毛显得越来越粘人了,总是跟在蓝毛后边。”回想了最近几期的视频,我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不愧是我看中的小萤,真的有品位。隔壁那边那个看起来没什么自信的少女和她们队长近来关系似乎也不一般啊。”

“啊确实,但一直低着头的那个女孩子,貌似也在逐渐把头抬起来了。”我把自己发觉的变化也融入到对话之中:“说起来,前辈部队的小不点剑士和后辈部队里面用剑的队员也总是凑在一起啊。但前辈的那个样子,就仿佛一个缠人的班主任追着自己班上优秀的学霸问她要不要课外指导似的。”

“小萤这个学霸也是被班主任追出心得了吧。”

“没有了,三角函数学不会啦。”真是的,稍不小心,小梦就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她总是这样信口开河、拿人开涮。

“不过,我倒是感觉前辈部队里的武士和拿着镰刀的女孩很有CP相啊。正好最近主视角的队伍开始和她们组队了,我们或许也能看到她们的互动关系吧。”

小梦简直是炽天使百科,她甚至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总结绘制了一张人物关系图,随着追剧也实时更新着。可剧情却并非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就像不久前,高擎巨盾的少女用自己的身躯换来了通往胜利的机会,被双刃斩为尖塔的红色恶魔倒下,我们却再没见过乐队里新增的这位吉他手。只是常常瞥见身着大衣、神似杀手的队员朝着某个方向黯然神伤。

解说员对此没有给出半点说明,我们却明白这沉默背后的含义。

如果这只是一场真人秀,那或许只是饰演她的演员回到了某个圆顶,在电视机前看着昔日一起登台的队友们继续这场大型表演。

而如果这一切并非预定好的剧本,又会如何呢?

敏锐如小梦自然发觉了我的所思所想,握紧了我止不住颤抖的手:

“没事的,我们都清楚这不过是编剧的恶意。没必要为了角色让自己太难过了。”

“嗯。但我总是在想,要是她真的战死在前线,又会有谁记得呢?”

“放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炽天使的队员们,一定会永远记得她的。”小梦的语气充满了坚定。

“你说得对。“我顿了顿,将心中的想法倾吐而出:”我们在圆顶里偏安一隅、面对星癌体毫无招架之力之时,炽天使队员也未必就十分轻松,哪怕这是一场秀。”

“是这样。只是在剪辑的时候,为了让我们这些躲在圆顶里度日的人们不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内容应该是做了编排的吧,至少不会是实时画面。所以在我们眼里看上去像是一场电影的故事,在现实中或许比呈现出来的样子荒诞100倍不止。”小梦突然滔滔不绝。

“嗯。所以咱们在这里分析炽天使队员的关系,虽然是完全不熟的人根据对白和动作硬猜测,但说不定现实中也的确是这样呢。”想到这里,内心反而有些释然。

“对,得给自己的同人创作找个坚实的现实依据嘛。”

“什么是同人创作啊?”我不禁有些疑惑。

“嗯咋说呢,听避难所的老头老太太聊天时候说的,好像以前娱乐比较发达的时候,常常会有人完全出于对角色的爱来创作一些作品,或是对现有作品的二次创作,或是完全的原创作品。”

“这样啊。那我们的谈话也是对炽天使们的一种同人创作对吧?”

“没错,水野老师。”小梦的语气突然一转。

“真是的,彼此彼此啦,浅仓老师。”

“得给我们的同人社团取个名字啦。嗯你觉得这个如何,女武神的假日?”

“不错啊,就算是女武神,也总归有要放假的时候嘛。梦老师你说她们会去哪里休假呢?”

“萤老师,这可不好说啦。不过如果是我来写,金发双剑使和银发骇客侠,应该会私底下偷偷约会,比如一起洗澡、一起看电影之类的?”

“绝对有,看她俩在战场上那个互相看来看去的模样就知道绝对是两情相悦啦。“我不禁想象起二人独处的时光,心中也多了不少波澜,倘若能写下来或许是充满了少女心的恋爱故事。可转念一想,一丝不安席卷了内心:”但这么想来,我一个压根没谈过恋爱、也好像和恋爱没什么缘分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会不会缺一些味道啊?”

面对我的认真提问,小梦却笑个不停:“我也没有,但还是想写,毕竟想象自己的偶像之间的爱情和现实谈恋爱,总归是不一样的。”

随后,她转过头去,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说道:“不过得先插个flag在这里,说不定就有了呢?”


水野萤这个名字,是阿婆在襁褓中找到的。

水野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姓氏,因而也没什么需要额外陈述的。而萤这个名字从小到大则一直被身边的人称赞与自己十分相称,一方面因为自己那双琥珀色的浅瞳,按照小梦的描述在阳光的映射下甚至能呈现出几抹碧绿,宛若萤火虫一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实际上这也是如今这个年代大部分人都曾经经历的梦魇。

年幼的我在从老师那里借来的书中翻阅才得知萤火虫是一种能够发光的生物,在夏夜的河滩飞舞着,投射下一道道碧绿的线条,光是想象就足以发觉这是多么梦幻的场景,在年幼的自己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但另一方面,萤火虫的寿命十分短,算上幼虫期也不过寥寥数月,成虫的寿命更是只能用天来形容。圆顶的围墙面对成群的星癌体实在难以称得上厚重,就连如今这样安稳的日常,也不过是一场有些长的幻梦。这里的每个居民都深知自己身处的是比之原始部落更加恶劣的环境,所以在圆顶,未来是从不会被提及的禁忌。

很难想象父母生下我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赋予了这样一个充满了梦幻、转瞬即逝意味的标签。

片刻安宁的时光就仿佛一场度假,尽管时常有星癌体前来叨扰,整体依然是有惊无险,短暂的危机顺利度过,大家依然像往常一样聚集在广场的大屏幕下。

谁也不知道这场度假到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

“假期吗?女武神们的日常,该如何描绘呢?”既然定下了同人社团的大方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丰富这个框架的内涵。小梦在角落里冥思苦想,平时对人物关系如数家珍的她,面对一篇命题作文,却也陷入了死战:“总感觉硬要去想战斗和任务之外她们会有怎样的互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我们看到的日常部分实在太短了,大部分都是战斗过程中发生的对话。”

“或许我们可以先抛开这个大框架,换个角度来考虑。”我冥思许久,提出了一个思路。正难则反,换个方向或许就会有进展。

“嗯,那要不先考虑战斗时候的关系吧。主视角这边,总感觉最近双剑使和骇客侠在吵架,战斗时候也能看得出来,两个人在彼此躲着对方。嗯,就像小萤有段时间也不和我说话一样,那几天忍得好难受啦。”

“不要把话题又扯到咱俩身上啦。”我对小梦的发散思维表示了严正抗议。当初和小梦是因为什么吵架已经想不起来了,总之赌了好久一段的气,虽然最后和好了就是了。“不过队里金色长直发的队员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以前看上去好像有点憨厚,最近几天给人的感觉飒爽了不少。”我把自己发现的变化也提了出来。

“不过本来那个身着橙黄色斗篷的队员就有判若两人的表现,或许和她关系甚好的金毛也耳濡目染、近朱者赤了。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她俩也有戏,两个在非战斗状态都是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不知道后面会不会真的安排上。”小梦一经点拨就立即开始发散。

“嗯,虽然我们一次都没见过她们的脸到底长啥样就是了。”

“虽然没见过,默认是美少女总归是没错的。”小梦强抖机灵的能力实在强得有些离谱,以至于我只能附和:“好好好。”

“另个角度来说炽天使队员一般是六个一组对吧?”

“对。”

“那队里剩下的两个你觉得有戏吗?”

“啥?哦,你说两个粉毛吗?给人的感觉像是大姐姐和小妹妹,但大姐姐对小妹妹的样子确实非常温柔。其实我也总觉得有戏。”回想了两个人很久一段时间的相处模式,倒是非常说得通。

“不过这么想来,炽天使部队,该不会全是女同性恋吧?”小梦的锐评永远在意想不到的角度令人喷饭。

“噗。虽然好像至今为止确实没有见过男性的炽天使队员,但全是女同这个……不对,咱俩不就是在脑补她们全是女同吗!?”

“哈哈,你也注意到了啊。不过我们好像从来就没有被告知一定要和异性才有爱情,尽管是如今这般接近于原始部落形态的社会。”小梦若有所思。

“是这样,基地里也有彼此在一起的同性。”不过说到底,爱情本就不专属于同性和异性,只要彼此产生了超越友情的情愫和占有欲便是爱情,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原来这就是恋爱吗?”

“啥?”小梦被我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感叹吓得不清。

“啊,没啥。”

“嗯哼,我也想知道啦。看我的,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别别别,快住手……”被小梦的手抓得浑身发痒的我只得求饶。

好久才停下手的小梦,却换了一副有些严肃的表情,轻声吐露道:

“不过,我好像是喜欢同性的。”


不久以后,面对强敌的讨伐作战宣告结束,圆顶居民听闻作战告一段落的平静心情旋即被不日将展开针对附近另一只强敌的讨伐的情报一扫而空。

这才是真正的常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边的强敌倒下了,西边的则前仆后继。人类文明就这样被这些不讲道理的物种切割成若干小小的圆顶,只有炽天使部队可以左往右往、纵横无尽,为各处的人们带去一线希望。

只是,我和小梦也注意到,手持镰刀的队员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总是温柔守望着的武士也很久都没有在战场上活跃。

不对劲的不止如此,就连主视角的队员们行动的姿态都仿佛蒙上一层阴霾,不再如往日那般决绝果断。尽管她们大部分很快找回了状态,粉毛的大姐姐却总是一副脱了力的样子。

这些细节如果不是骨灰级炽天使粉丝,恐怕很难注意的到。我想这或许也是剪辑的时候没有做额外处理的原因。只是她们肯定不会想到有两个对这一切过目不忘的小女孩一直默默注视着其间的变化。

炽天使影像本就是为大家带去希望的存在,所以就算是捏造一个完美结局或许也无可厚非。这如梦幻泡影的一切正是居民们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养料,毫不夸张地说,担负着延续人类文明的重担。

“我时常好奇,哪怕是这样的世界,为什么咱们还得上学啊?”

“嗯,或许是为了有朝一日人类真的战胜星癌体的时候,我们能够为复兴派上用场吧。”面对小梦的疑惑,我想了想回答道。

“这样,原来我们这么伟大。那为了人类复兴,小萤借我抄下作业,要写不完了……”眼前的少女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我,身后的尾巴(如果有的话)已然摇得飞起。

“行吧,给你。合着你讨论哲学问题是在这等着我呀。”对小梦的死乞白赖,我除了屈服好像也没别的选项。

“最近听附近的大叔说,好像附近其他的圆顶开始办报纸了。似乎是搞定了印刷和造纸技术以后,为了稍微给生活找点乐趣。”小梦一面对作业题复制粘贴,一面聊起了别的话题。

“哇,这么厉害!”我不禁赞叹道。

“那个啊,我们要不要投稿呢?报社最近好像在面向周边几个圆顶征稿了,当然联络只能拜托炽天使部队的后勤人员,所以时效性差了不少。”

“诶?倒是可以就是了,毕竟本身写出来的东西也想给谁看看呢。”

“真的,那太好了!经常听你俩聊炽天使的人物关系,实在是忍不住想象你们笔下的她们到底会是怎样的相处模式呢。”终于连旁边的同学也忍不住凑过来起哄了。

“好,那我们写出来一定先给你们看。”小梦挺起胸脯,全然没注意到班主任已经发觉了自己正在抄作业的事实。

放学后,被班主任兼现代文兼古文兼英文兼数学兼理科老师狠狠数落了几番的小梦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教室。

“啊好烦,数学学不会啊。”小梦面对着夕阳吼道。

“不过你的文笔一直都不错,现代文和古文小测也日常满分。”我赶紧上前安慰她。

“被除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全部满分的小萤这么说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说明咱这个同人社团确实很有搞头!”仅需三言两语就恢复了元气,这才是我认识的她。

“好,那我们就把写出来的东西投稿吧。正好最近粉毛大姐姐没啥精神,要是有机会被她看到了,兴许能稍微振奋一下。”

“可别了,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笨拙的文字传到正牌炽天使部队手里的样子。”我赶紧低下了头。但自己的想象或许真有机会被更多的人甚至是憧憬许久的炽天使看到,不知怎地,心里也涌出一股暖流。


“啊,欢迎光临。是赶跑星癌体专家啊,小店最近可是新进了一大批好货哦,任您挑选~”用一如既往妖娆的语气却只是经营一家杂货铺,实在是过于浪费了。“比如说这个,从附近的圆顶传阅过来的报纸。”

“虽然听你这么一说总感觉像是什么色情期刊是也。”从杂货专家手里接过报刊,逢川惠,不,此刻叫加藤惠理,却被报纸一版中登载的几个小故事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

署名是女武神的假日的作者所描绘的是她过去从未想象过的日常。

战场上是飒爽的双刀战神和天才骇客,战场外却是拥有曼妙歌喉的歌手和粉丝小迷妹,两人在基地的角落里背着队员们偷偷接吻,回到宿舍却装作没事的样子,涨红着脸否认来自队友的调侃和玩笑。

“什么嘛?茅森和和泉那家伙,原来在别人眼里也能这么腻歪啊。”

画面一转,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黑长直少女正在向金发少女讨教如何护肤。金发少女用战场各处采集的草药制作了护肤品,正要为蹲在一旁像小猫一样的少女涂抹,那猫却突然像受惊了一般一跃而起,好似炸毛一般与之对视着,幸好被瞪的那位也不甘示弱,用凌厉的目光和带上几分嘲讽的语气制服了她。

“这也太真了吧,简直就是朝仓和东城本人啊。”

如果不是一些地方实在跟现实相差得过于离谱,惠真的怀疑这报刊上登载的内容是从炽天使基地流出来的。想到自己队友们的互动竟然被圆顶里不知何处的爱好者发掘成了创作素材,惠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波澜。

明明在圆顶人们的眼中,这一切说不定是安排好的一场真人秀,但为何她可以像真的生活在基地里一样写出这样的故事呢。

不像忍者的忍者跟部队里低调的忍者修习房中术,不像剑士的剑士教部队里真正的剑士学习枪斗术,不像大小姐的大小姐与自家管家的卿卿我我,不擅长打网球的网球天才跟围棋天才学习死亡金属……

每一个故事都短小精悍,但读来就如确有其事般,连惠都不得不称赞作者文笔之老练。

当然,放在正文最后的是这样一段小故事——

队伍里年龄最小的队员在海军长大,因优秀的指挥能力被选送加入炽天使部队。怕生的她总是一个人望着大海的方向,回味着舰队里所经历的种种。直到那天,队里一位有些像大姐姐的温柔少女发现她甚至够不到自动售货机的按钮,于是抱起了那个小女孩。喝着小豆汤的女孩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孤独一直被她看在眼里。从此,两个人便形影不离,吃饭的时候,大姐姐会把碗里仅有不多的军粮分一半给小女孩,因为她还在长身体的年龄。洗澡的时候,大姐姐也总是照顾着她,帮她洗头、擦身。

直到后来,在作战中接连失去队友的打击让大姐姐有些丧失了自信。

小女孩思虑良久,拉着队伍里其他队员,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想要帮她振作起来。

在战斗间隙的休假中,每个人都在为这份礼物倾注全力。

“什么啊?本小姐这一点也不像样的状态,竟然连圆顶的人都发觉到了吗?”

泪水不知何时已然浸没了她的双眼。意识到这个故事是写给自己的惠,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拿出了积攒许久的公证币,一面把钱交给杂货专家,一面询问道:

“这份报刊上的内容,是从哪里征集来的?”

“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啦。但应该是从附近的各个圆顶汇集来的,咱们这里的小说专家据说也会通过情报收集专家的渠道参与。但由于各个圆顶彼此间很难沟通的关系,这份报刊似乎几个月才更新一次,因此内容往往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所以……”杂货专家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杂货专家顿了下,像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就连作者如今是否还在人世,我们甚至都拿不准。”

残酷的话语揭露的却是笼罩在圆顶避难所的日常。尽管有这一方天地可以让人们苟活于此,围墙外的危机却一刻不停,稍有不慎日常便会被灾难吞噬,捡回一条命的人们只得在新的环境里构筑新的日常,就像几年前陷落的静冈圆顶避难所那样。

在这短暂的安宁中所做的一切有关未来的幻想,都像是萤火虫的梦一般虚无缥缈。


“小梦你在哪?”

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而圆顶离被攻陷的距离竟如此之近。

方才还在插科打诨、想象着彼此的文字被刊登在报纸上,这样的日常场景仅一瞬间就被轰然倒塌的围墙打个粉碎。

活在梦里的生物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一切已为时太晚。当星癌体的触手挥下,小梦不顾自身安危,用尽全力把我推了出去。

“不要!”

视野里全然找不见她的踪影,只有怪物的攻击持续着。远处的大人们带着星癌体外壳制作的简陋武器来到现场,虽然效果聊胜于无,但总好过赤手空拳。在他们的掩护下,我全力搜寻着现场,一直陪在身边、像是一体同心的她,此刻却不在视线范围内。头晕目眩之中,我全力奔跑着。附近的星癌体时不时抛来猛烈的进攻,我只得一面躲避着星癌体的进攻,一面拼了命似的寻找着她。

“小梦,你在哪啊?”

四下里没有回应,只有刀光剑影提示着战斗的持续。我来到一片残垣附近,呼喊着她的名字,依旧得不到丝毫回应。内心深处不详的预感渐渐膨胀起来。在圆顶探讨宇宙和天空显得过于奢侈,但每个眼下、每个此时此刻,我都曾坚信过只要有你相伴、我便不会迷惘。

所以,倘若没有你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

事到如今,我早已想象不出没有小梦的时间里该怎样构思当下。

“救世主大人华丽登场!”

“是炽天使部队!她们来了!”远处的人群欢呼着,我却丝毫没有心情响应,一心在附近的残垣断壁间翻阅着。

“我的传说从此开幕!”这个口令一定是双剑使吧。真羡慕她有着与怪物殊死搏斗的能力和勇气。

“Hello World!” 同骇客太过相称的口令。如果我也有机会接触计算机,我会不会也对代码产生兴趣呢?但我只有文字和笔墨,连明天和你都无法守护。

“杀戮如呼吸!”“真相不止一个!”真好啊,两个拥有着不同人格的存在,她们也还在一起,明明是两个人却可以像四个人那样热闹。而我那个独一无二的她此刻又在哪里呢?

“天下一品!”是最清澈、最柔弱的声音,一定是小妹妹的口令,那么大姐姐就是救世主对吧,原来你也已经回到了队伍啊。

终于在远处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我连忙跑过去,那熟悉的眸子闪烁着光芒,紧紧地盯着我。

“啊……是小萤啊……你没事啊。”

“嗯,小梦你怎么样?”

“给那家伙打到了这边,被倒下来的围墙刚好砸到了,有点动不了。不过你没事就好,嘻嘻。”

还是那样嬉皮笑脸,但我已全然没有心情吐槽:

“笨蛋,我都担心死了。”

“嗯哼,有多担心?”

“要是没了你的话,我可怎么活啊!”

“还好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命长,你看这不就又捡回一条命?”

“笨蛋!笨蛋!笨蛋!小梦大笨蛋!”

泪水喷薄而出,我却已丝毫顾不上擦拭,用尽全部力量想要抬起那堵对我而言显得过于沉重的围墙。

全然没有成为炽天使队员资质的我,压根做不到挪动远超自己力量范围的负重。幸好方才炽天使部队及时赶到解围,让大人们有空来到身边帮忙。

“一二三,起——”“一二三,起——”

喊着号子的几个人齐心协力把小梦从废墟中解救出来,而我已不顾血污和泥土,扑到那个女孩身上,紧紧地拥抱着她。

“嘿嘿,被小萤这么抱着,暖暖的。”

“笨蛋!下次别让我这么担心啦!”带着哭腔喊出的是自己此刻的全部愿望。

大人们三下五除二将她放上担架抬去疗伤,而残垣间,一张报纸被风吹动若隐若现。

我凑过去,被印刷在上面的文字吸引住了视线。

被鲜血染得斑驳的纸上,隐约可以辨认出曾经的手稿,想不到我们的拙笔竟真有成为铅字那一天。而在角落里,那段从未曾见过的文字,让内心深处已然生根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


致我最爱的萤:

这段文字是我投稿时瞒着你偷偷放进去的,如果看到的话千万不要生气。虽然平时经常和你开开玩笑,但一切这是我的真心。从过去开始,我就一直喜欢着你。无论是在教室的窗边凝望远处的你,还是考试时永远都能写出正确答案的你;无论是一同观看炽天使影像的你,还是一起梳理人物关系、编缀故事的你;无论是那个小巧可爱的你,还是那个冰雪聪明的你……

我知道这份恋心就如同黄粱一梦,说不定何时便被围墙外张开血盆大口的巨物吞噬殆尽。我不敢与你约定有关未来的事,但自我向你询问何为恋爱起,那份心情已无法再抑制。所以我真的很羡慕炽天使部队,能够在关乎生死的斗争中,依旧倾注着自己全部的感情,守护着我们,也守护着自己。

我知晓你的孤独,所以一直陪在你身旁。虽然你看上去对恋爱毫无兴趣,但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那份名为爱的力量,滋润着我的心。实际上,也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倘若明天终结就将到来,请至少在今天,让我们这群萤火虫做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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